第七篇(第2/4頁)

陸然告訴我們:一切事情的結果都是壞事,不信等著

我當時以為他喝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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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年秋天是這麽結束的,10月底,樹葉大半零落,街上刮起了幹燥寒冷的西北風,阿萊真的懷孕了,在天壇醫院做手術時,我在外面的長條凳子上坐立不安,前面是婦產科的手術室,門口有個藍色的布簾半遮半掩,裏面傳出不知哪個女孩的尖叫,嚇的我夠嗆,休息室不讓抽煙,我到外面的走廊裏抽,走廊裏有個護士又把我轟到男廁所,我在那兒足足抽了三支才出來,然後回去等阿萊,等了快一個小時,阿萊出來了,我們走到大門口,阿萊說疼,走不動,我們一起坐在台階上休息,冷風一吹,我們倆顯得特慘,我打了一輛夏利,和阿萊一起回到安定門,阿萊喝了不少水,然後看了一陣錄像,看到一半,阿萊睡去。

第二天,她完好如初,下午還和她們班的女生打了一會兒排球,透過我們班臟乎乎的窗戶,我看到她穿著棕色羊皮夾克的身影在操場上晃來晃去,心裏很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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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到陸然以後的三個月,樂隊在排練時轟然奏響了第一支曲子,是約翰·丹佛的《陽光在我的肩膀上》,那時陽光已經變得冷冰冰的了,進入了冬季,天空陰慘慘的,到處是灰蒙蒙的景色,樹上光禿禿的,所剩無多的黃色葉子掛在樹上,隨著冷風四下搖擺,有時一陣小風就能吹下一大片落葉,人們穿上了冬天礙手礙腳的羽絨服,一個個臃腫不堪,我彈貝司的手指尖上磨出了厚厚的老繭,每個星期我們排練三次,每次都能在一起混十來個小時,阿萊去過一趟位於北京西郊的排練室,然後就再也沒來過。我們為了租那家農民房,每月得付150元的房租,這個月又是我替劉欣墊上的,他的那個雅馬哈電子琴壞了,變成了啞馬哈,華楊幫著修了兩天才修好,辛小野和華楊鬧了一點別扭,兩人排練時互不說話,常常由劉欣傳話,弄得大家心裏都挺堵。大二期末考試近在眼前,大家心裏都七上八下,不知自己的結果將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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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厭倦了,我真他媽的厭倦了,一天又一天,我不知是什麽東西支持著我活下去,身體內部的那根鋼筋軟了,我的心臟也仿佛不愛跳了似的,我覺得自己慢慢松懈下去,每天臨睡前我都一遍遍默念:這次別醒來,這次別醒來。

這種突如其來的致命的絕望又在襲擊我了,就像發高燒一樣,每隔一段時間,它就要來一次,我想我無法擺脫它,在大二那個空虛的冬天,在阿萊和我一起為過冬去商店挑選棉被時,我邁著不情願的腳步走在她身邊,阿萊不知道我的這個變化,她在商店裏挑呀挑呀,我跟在她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回答著她的問話,從一個商店跑到另一個商店,也不知轉了多少地方,終於買到一床厚厚的松軟的棉被,回去以後,我就蓋著它進入了冬眠,阿萊起初很擔心,後來,她見我雖然每天只吃一頓飯,睡十五六個小時,可仍舊可以跟她做愛,也就見怪不怪了。

11月中旬,我忽然開始瘋狂地復習功課,因為快考試了,我如果還想把大學混下去的話,每門功課就得考到75分以上。叫我奇怪的是,我做到了,當然,除了對兒蝦的那門,考完試後,我們班有兩個同學被開除了。我聽說了他們的名字,可不記得他們的模樣了,這是兩個不聲不響的同學,聽說學的很用功,他們默默地考進來,又默默地被開除出去,真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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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過的非常一般,我們每個星期聚到一起五天,寒假開始排練陸然寫的一首歌,叫《向前沖》,這首歌兒我至今有時仍然聽上那麽一遍,幾乎沒有什麽旋律,從各方面來講都算不上是什麽作品,可我就是非常愛聽,每當我心情惡劣的時候我都會聽一聽,這首歌就像是靈丹妙藥,仿佛是專門為了醫治我的空虛無聊而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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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得講一講陸然。

陸然生於68年,和我同歲,也屬猴,畢業於北京八中,他管那所學校叫做大糞坑,那個學校兩次差點開除他,第三次終於如願以償,理由是他讓一個比他高一年級的女生懷了孕。而後他參加了一個補習學校,用半年的時間學完了高中後兩年的課程,考上了師大,所以他比我們高一級,是八六級,他考師大的原因是因為聽說那裏出過很多作家,而他一直想當個作家,可惜,上了半年他就理想破滅了,他讀過很多書,和一幫搞寫作的人混過一段時間,但很快對那些人厭倦了,在一次校慶晚會上,他認識了跟男友一起去的老X,被她迷住了。經過將近一個月時間的瘋狂追逐,總算如願以償,把老X弄到了手,老X當時正迷戀搖滾,他也跟著她一起迷戀,想盡辦法組織了一個樂隊,樂隊用了一年半時間混出了樣子,被一個香港唱片公司收買了,因為和公司不和,他一個人離開了公司,然後就碰到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