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最痛的痛,也是最深的溫柔(第3/6頁)

“在那之前,你到底知不知道陸鷺洋的計劃?”

陸川亦苦笑,他頹然地望著天花板,說:“你會這麽問我不怪你……我對陌桑不是沒有感情的,我甚至考慮過離婚娶她,徹底和她在一起……誰知道,後來……會這樣呢……”

“你愛她嗎?”我問了一個無比惡俗的問題,像每一個眼睜睜地看著愛遠去的女子一般。我不知道陌桑是否在乎這個答案,可是我想我應該替她問一聲,他們以後大約是不會再見面了。

陸川亦怔忡了幾秒,而後嘴角微微上揚,眼睛在瞬間似乎煥發了神采,但那只是轉瞬即逝的光華。

他說:“愛啊,怎麽會不愛呢?”

我起身離開陸川亦的病房,推門出去的時候看到他的妻子躲閃不及的身影,她僂著身子背對著我,似在抹掉眼角的淚。

她是溫婉而傳統的女子,看似無知的全職太太,其實心底清明似鏡。說到底,她才是最無無辜的受害者,亦是最清醒的智者,如果她吵她鬧,反倒是成全了陸川亦和陌桑。正是她的隱忍和體貼,讓陸川亦始終沒辦法狠下心放棄婚姻,選擇更年輕的陌桑和更澎湃的愛情。

他終究是上了年紀,穩妥的感情更讓他覺得放心,且或許,像所有卑劣的男人那樣,他所追求的也不過是“家外彩旗飄飄,家裏紅旗不倒”,盡享齊人之福的樂趣。

我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大理石的地面上,發出清脆而冰冷的聲音,一聲一聲都像是敲在心上一般。

我沒有向她告別,我想她應該也不想以狼狽的模樣面對我吧。

我在醫院門口守了幾天,都沒有看到陸鷺洋的出現,直到我接到同事的一個電話,才意外得知這些日子他竟然仍每天按時去GT上班。陸川亦住院,陌桑閉門不見,我無心上班,他卻像個局外人,安安心心地上班,似乎還因此很受GT海外高層的賞識。

我當真要佩服他了。

我推門進去的時候,陸鷺洋正站在窗前,意興闌珊地俯瞰腳下如新筍般的樓宇。初春的陽光燦爛得方步人匪夷所思,將人周身籠罩在金色的光暈裏。

“你終於來了。”他沒回頭便知道是我。

在推開他辦公室門之前,我心裏有無數的話要說,有無數的憤怒想要劈頭蓋臉地丟到他的臉上,可是當我聽到他的聲音,那平靜而熟悉的聲音,帶著他特有的磁性和陽光氣味,和記憶裏燈光下的少年並無二致時,我突然像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氣,充滿了無力感。

“你到GT,接近陌桑,都是計劃裏的一部分嗎?”

“不……直到我知道陌桑和我父親的關系,那才變成計劃裏的一部分。”

我找了陸鷺洋幾天,沖進他的辦公室就問了一個傻問題,然後就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因為我發現說到底我仍是個局外人,這其中的是非對錯太過復雜。雖然從首先情理上來說,陌桑確實有錯在先,可是因為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比親姐姐還親的姐姐,我沒辦法不袒護她。

陸鷺洋安靜地望著我,似乎在等待我的責罵,我的沉默反而讓他的坦然漸漸崩裂,他的臉上浮現隱約的頹色。

他說:“昭昭,我曾幻想過無數次讓陌桑當眾出醜的畫面,以那樣的方式懲罰她和我父親帶給我母親的傷害,我以為我會很痛快、很快樂。可是我現在才明白,原來除了空虛,什麽都沒有……你說如果人能不長大該多好,我想回到從前,在KTV裏聽你唱那些神曲。”

我內心的酸澀說不出口,心裏悶得如同下雨前的天空。

離開GT的時候外面起風了,我裹緊大衣,卻仍覺得一陣陣的冷。天空一片陰霾,單薄的枝丫被風吹得一遍遍抽打著天空。

手機裏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大部分是陳梓郁打來的,而最後一個,我看到陌桑的名字。我連忙回撥過去,卻一直沒有人接,單調的信號一點一點吞噬完我的耐心。

“出租車!”我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向司機報了陌桑家的地址,一邊仍按著重撥鍵。

“……剛哥,好久不見……”

我的身體頓了一下,手機差點滑落到地上。出租車已經平滑地開了出去,凜冽的風從半開的車窗裏吹進來,我的額頭荒涼一片。我只要探出頭去就能確定剛才聽到的是否是幻覺,是否是巧合——可是我不敢,我竟然不敢去確認那個陌生男聲所說的“剛哥”,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個“剛哥”。

“不會的……不會的……”我握緊手機蜷曲著身體,後背滲出一層薄薄的冷汗,我閉上眼睛,猶如沉在深海之底,逼自己在近乎窒息的痛苦中,忘記剛才那個聲音背後所代表的可能性。

不可能是夏其剛的,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裏,不可能的。

付了車錢後,我在陌桑家樓下深吸一口氣,甚至還對著大門的玻璃拍了拍自己的臉,希望以輕松自然的狀態去見陌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