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4/6頁)

“你不需要回答。我完全了解初桃會如何對待你:我想大概就像一條蛇對待它的下一餐。”

“小姐,我能否問問是誰告訴你的?”

“沒有人告訴我。”她說,“初桃和我相識時,我才六歲,她也只有九歲。當你瞧著一只動物在這麽長的一段歲月裏盡幹壞事,那它接下來會做什麽也就不言自明了。”

“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讓她如此恨我。”我說。

“了解初桃不會比了解一只貓更困難。只要周圍沒有同類出現,一只躺著曬太陽的貓就會一直心情很愉快。但是如果它覺得別的貓正在它的飯碗周圍探頭探腦……有人跟你說過初桃把年輕的初子趕出祇園的故事嗎?”

我告訴她,沒有人對我講過。

“初子是一個多麽迷人的姑娘啊。”豆葉開始講述那個故事,“她是我的一個好朋友。她和你們家初桃是姐妹。就是說,她們都在同一個藝伎手下受訓——當時,她們的老師,偉大的藝伎富初美,已經是一個老太太了。你們家初桃從來就不喜歡年輕的初子,當她倆都成為藝伎學徒後,她無法忍受有初子這麽個對手。所以她開始在祇園散布謠言,說初子有天晚上被逮到在小巷裏和一名年輕的警察幹見不得人的勾當。當然她的話裏沒有絲毫是真的。假如初桃僅僅是到處講這個故事,那麽祇園裏沒有一個人會相信她。大家知道她是多麽嫉妒初子。所以她又幹了這樣的事情:每當她碰到一個喝得爛醉的人——無論是藝伎,還是女仆,甚或是造訪祇園的男人——她都會對人家耳語一番初子的事,隔天聽的人往往只記得故事的內容,卻不記得講的人是初桃。很快,可憐的初子名聲就臭了,接著初桃又耍了幾個小手段,輕而易舉地把初子趕出了祇園。”

聽見除自己之外還有人受到初桃的虐待,我體會到了一種奇怪的輕松感。

“她無法容忍有對手存在。”豆葉繼續說道,“這就是她那樣對待你的原因。”

“初桃肯定不會把我視作她的對手,小姐。”我說,“我跟她比,就像小水坑和大海比。”

“也許在祇園的茶屋裏你不是她的對手。可是在你們藝館裏情況就不同了……新田夫人從未將初桃收作自己的女兒,你不覺得奇怪嗎?新田藝館一定是祇園裏最富有的藝館,但卻沒有繼承人。收養初桃,新田夫人不但可以解決繼承人的問題,而且初桃所有的收入都將歸藝館所有,不會有一文錢流到初桃的手裏。況且初桃是一個非常成功的藝伎!你想想看,新田夫人和別人一樣愛錢,本應該早就收養初桃了。她沒那麽做,一定是有一個非常充分的理由,你不覺得嗎?”

我過去肯定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不過聽完豆葉的話,我堅信自己知道藝館不收養初桃的確切原因。

“收養初桃。”我說,“就像把老虎從籠子裏放出來。”

“千真萬確。我斷定新田夫人十分清楚初桃被收養後會變成一個什麽樣的女兒——她會想方設法把媽媽攆出去。不管怎麽說,初桃比小孩子還沒耐心。我猜她連柳條籠子裏的蟋蟀都養不活。假如她被收養了,那一兩年以後,她大概就會變賣掉藝館收藏的和服,然後退休。小千代,這就是初桃如此恨你的原因。至於那個叫南瓜的女孩子,我想新田夫人是不可能收養她的,所以初桃也不會擔心她威脅自己的地位。”

“豆葉小姐,”我說,“我肯定您還記得那件被毀掉的和服……”

“你打算告訴我,你就是那個把墨水潑到它上面的女孩子吧。”

“嗯……是的,小姐。盡管我敢肯定您十分清楚初桃是幕後主使,我還是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親自向您道歉。”

豆葉凝視了我好一會兒,我不知道她在想什麽,直到她說:

“如果你是這樣希望的,那你可以道歉。”

我退到離桌子遠一點的地方,深深地一鞠躬,頭都快要碰到地墊了;但不等我開口說話,豆葉就打斷了我。

“要是你是一個頭一回來京都的農民,那剛才的鞠躬還算過關。”她說,“不過,既然你想要顯得有教養,你就一定要這樣做。看著我,首先要退得離桌子更遠一點。好,退到那裏就可以跪下了。現在伸直你的手臂,把手指尖放在你前面的墊子上;只是你的指尖,不是整只手。並且你一定不能叉開手指,我還可以看見你手指間的縫隙。很好,把它們放在墊子上……兩只手一起……那兒!現在看好多了。鞠躬時盡可能壓低身子,但你的脖子要保持筆直的狀態,頭不能垂下來。看在老天的分上,不要把任何重量壓在你的兩只手上,否則你會看起來像個男人!這樣很好。現在你或許可以再試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