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3/6頁)

“千代小姐,你能出去替我買一些新的三味線弦和歌舞伎雜志嗎?”為了讓她受教育,她被要求閱讀歌舞伎雜志。接著我聽見她用更大的聲音說:“可以嗎,阿姨?”但是阿姨沒有回答,因為她正在樓上睡覺。

我離開藝館,沿著白川溪走到一座通往祇園本吉町區的拱橋。天氣溫暖宜人,街上有不少男人和藝伎邊散步邊欣賞沙沙作響的櫻桃樹,有些樹的枝葉垂得很低,都碰到了水面。在橋附近等待時,我看見一群慕名來參觀祇園地區的外國遊客。我不是第一次在京都見到外國人,但我還是覺得他們的模樣很奇怪,發色鮮艷的大鼻子女人穿著長裙,頗為高大自信的男人走路時鞋跟把路面踩得噔噔作響。一個男人指著我用外語說了幾句話,然後他們所有的人都轉過來看我。我覺得尷尬極了,只得假裝在地上找東西,這樣我就能蹲下身子把自己藏起來。

最後,豆葉的女仆終於來了;正如我所害怕的那樣,她領我過了橋,沿著小河走到一扇大門邊,就是上次初桃和光琳逼我上樓還和服的那家人。我還要為同一件事情承擔更多的麻煩,這似乎對我也太不公平了——更別說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女仆給我拉開門,我爬上光線灰蒙蒙的樓梯。在樓梯的頂端,我們兩個脫掉鞋子走進公寓。

“千代來了,小姐。”她喊道。

接著我聽見豆葉在後面的房間大聲說:“知道了,謝謝你,辰美!”

年輕的女仆把我領到敞開的窗戶下的一張桌子旁,我在一個墊子上跪下,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緊張。很快,另一個女仆給我端進來一杯茶——原來,豆葉的女仆不止有一個,而是有兩個。我當然沒有料到有人會給我上茶;事實上,自從幾年前在田中先生家吃了一頓晚飯後,此等美事就再也沒有輪到過我。我向她鞠躬表示感謝,並拿起茶杯啜了幾口,以免顯得無禮。之後,我坐等了好長一段時間,無事可做,只能聽聽屋外白川溪的水流過齊膝高的小瀑布時發出的淙淙聲。

豆葉的公寓不是很大,但十分雅致,屋內漂亮的榻榻米墊子明顯都是新的,因為它們閃爍著一種可愛的黃綠色光澤,還散發出一股濃郁的稻草香。假如你仔細端詳榻榻米墊子,就會注意到墊子四周鑲的通常都不過是一條深色的棉質或亞麻質地的滾邊,但這些墊子四周的滾邊卻是絲綢做的,上面還有綠色和金色的圖案。房間裏,不遠處的壁龕內懸掛著一幅漂亮的書法卷軸,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著名的書法家松平功一送給豆葉的禮物。卷軸下方的木質壁龕基座上擺著一捧盛開的山茱萸,盛花的容器是一個形狀不規則的深黑色釉盤,盤子上有明顯的釉裂。我覺得這個淺盤看上去怪怪的,但實際上把它送給豆葉的不是別人,正是在二戰後被視為人間國寶的瀨戶黑陶藝大師吉田作治。

最後,豆葉終於從後面的房間裏出來了,她穿著一件華麗的乳色和服,和服的下擺處有水紋圖案。她朝桌邊姍姍走來時,我轉過身在墊子上向她深深地鞠躬。她到了桌邊,在我對面跪下,喝了一口女仆給她上的茶,然後說:

“喏……千代,是吧?你為什麽不跟我說說你今天下午是怎麽從藝館跑出來的?我敢肯定新田夫人不喜歡她的女仆大白天出去辦私事。”

我當然料不到她會問這種問題。事實上,我根本想不出說什麽,盡管我知道不作回答會顯得很無禮。豆葉只是啜著茶,望著我,完美的鵝蛋臉上親切和藹。最後,她說:

“你是以為我要責罵你吧。但我只是關心你有沒有因為來這裏而給自己惹麻煩。”

聽到她這麽說,我長出了一口氣。“我沒事,小姐。”我說,“有人派我出來買歌舞伎雜志和三味線弦。”

“哦,那好辦,這兩樣東西我都有許多。”她說,接著便叫她的女仆去拿了一些雜志和琴弦放在我面前的桌上。“你回藝館時,帶上它們,這樣就沒人會懷疑你去了哪裏。嗯,告訴我一件事。我去你們藝館吊唁的時候,見到了另一個與你同齡的女孩。”

“那一定是南瓜。是臉圓圓的吧?”

豆葉問我為什麽叫她南瓜,我作了解釋,她聽完哈哈大笑。

“這個南瓜。”她說,“她和初桃的關系怎麽樣?”

“嗯,小姐。”我說,“我想南瓜在初桃心裏的地位不會超過一片飄落在庭院裏的樹葉。”

“真有詩意……一片飄落在庭院裏的樹葉。初桃也是這樣對待你的嗎?”

我張開嘴巴想說話,可事實上我並不清楚該說什麽。我對豆葉知之甚少,在外人面前說初桃的壞話也不太合適。豆葉似乎感覺到了我的想法,因為她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