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 你真是個天使(第4/16頁)

也許她的喜悅是因為天氣。這是幹燥而寒冷的十月裏一個幹燥而寒冷的上午,季末的颶風沒有如期而至。她的頭發盡管所剩無幾,卻比平常服帖許多。

或許是因為她遇見了阿萊格拉。

倘若不是那件事殺的回馬槍,倘若她還有時間,她絕對會約阿萊格拉共進午餐,之後她還會再約阿萊格拉吃一次午餐,而第二次吃飯時,她們會變得熟絡許多,她們會點兩份甜品分著吃,讓叉子齒緊密地交叉在一起,她們會把那些甜品吃得一幹二凈,然後艾伯絲會對服務生說,好,對了,我要一杯濃縮咖啡,阿萊格拉則會提議一起去上瑜伽課(“那可是哈達瑜伽,小艾,誰都能做。”),而瑜伽課上,她們當中的某個人會提議組建一個讀書會,艾伯絲則會重新調整生活節奏,每天都與阿萊格拉見面,每一天,直到她們其中的一個或者她們雙雙去世。

阿萊格拉為什麽要到輝醫生的辦公室去?她本該問問的,她太以自我為中心了。她時常忘記自己不是全世界唯一患了癌症的人。反過來,她也時常忘記並不是全世界每個人都得了癌症。

她說服埃爾梅德在汽車附近等她——鳥類是不能帶進醫生辦公室的。埃爾梅德站在她那輛特斯拉的發動機蓋上,爪子歡快地敲擊著車身的噴漆。它飛落到艾伯絲肩膀上。“這件襯衫是真絲的,”她說,“你輕點。”

“輕點!輕點!”它說,“晚安!晚安!”

艾伯絲上了車,她的手機響了,謹慎起見,她開了免提——因為當你被各種各樣的癌症纏身時最不需要的就是再得一種腦癌。

打電話的是塔莎,亞倫在邁阿密的一名助理。塔莎是新來的,她說辦公室出了緊急情況。不過亞倫的助理們總是反應過激,新來的尤甚。以他們的閱歷,不足以區分“特殊情況”和“緊急情況”,也分不清“危機”和“不幸事件”。距離選舉還有一個星期,什麽事情不緊急呢?“讓喬治處理不行嗎?”艾伯絲說,“我為了晚上的宴會已經把時間安排滿了。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們到底為什麽要辦這場可笑的宴會……”艾伯絲擠出一聲抱歉的笑。

塔莎說:“或許‘緊急情況’這個詞用得不恰當,我還是稱它為‘特殊情況’吧。”

“好,”艾伯絲不耐煩地說,“一切特殊情況我都可以放心地交給喬治處理。”

“好!非常好!”埃爾梅德說。

“噓!”艾伯絲說。

“哦,不好意思。”塔莎說。

“不,不是說你。我在和別人說話,”艾伯絲說,“你給喬治打電話吧。”

“好吧,其實事情是這樣……”塔莎把聲音放得很低,低到艾伯絲聽不清她說了什麽,她讓她大聲些,“是一個小女孩。”

“什麽?”

“這裏有個小女孩,”塔莎說,“她說她是亞倫的女兒。”她低聲說道。

“女兒!女兒!”埃爾梅德說。

“不可能,”艾伯絲說,“我們只有兒子。”

“她就在我面前呢,身高大約一米五,戴著牙套,一頭卷發。我估計她有十一二歲——”

“不,塔莎,我不需要你給我描述小女孩是什麽樣的。你可能不相信,但我以前也是個小女孩,我知道女孩子什麽樣,我並不想和你爭論你面前的是不是個女孩!重點是,你面前的人不是亞倫的女兒,因為我和我丈夫只生了兒子。”艾伯絲說。

“兒子!兒子!”埃爾梅德說。

“你能不能行行好,把嘴閉上?”艾伯絲說。

“我沒說話啊。”塔莎說。

“不是說你,是別人。給喬治打電話,就說辦公室有個瘋丫頭,他會告訴你怎麽處理的。我今天沒空跟瘋子浪費時間。”

“好吧,”塔莎說,“這我都可以做。可是還有一件事——”

“到底什麽事?”

“她說她姓格羅斯曼。”

艾伯絲最不想聽到的就是這個名字!“格羅斯。”她說。

“不,格羅斯曼。”塔莎說。

“你說第一遍的時候我就聽見了。”她多希望余生再也不必聽見這個名字。

“下個星期就要選舉了。”塔莎繼續說。

“對,塔莎,我知道。”艾伯絲說。

“我知道你知道,”塔莎說,“我的意思是,辦公室裏這麽多人,而且過一會兒還有很多人要來辦公室,競選團隊、媒體什麽的。事情沒解決之前,最好先把她轉移到別的地方去。喬治和議員先生都在華盛頓,他們倆的電話都打不通。我也不敢發短信,怕被別人看見。我不想惹出麻煩來。”

假如真的惹出了麻煩呢?假如艾伯絲不來呢?假如艾伯絲掛上電話到美發店去,按照原計劃度過這一天呢?假如艾伯絲不再插手,不給亞倫收拾爛攤子,又會怎樣呢?每到亞倫捅了婁子的時候,人們總覺得應該給艾伯絲打電話,這種想法本就讓人生氣。有些人難道不是不惜一切代價保護自己的妻子,不讓她受到殘酷的現實波及嗎?為什麽沒人把艾伯絲當成那樣的妻子——那種不必直面自己丈夫缺陷的妻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