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12月2日(第2/7頁)

怕我自己的激情,我本可以這麽說。但我沒有。我再一次看到了那幅駭人的畫面,一個老小姐胡亂地摸索發束的畫面……

我握住她的手,又放開了。“我不怕什麽。”我說,背過身去。我說普利西拉出嫁,家裏要處理的事情太多。

我們就這個話題又聊了一會兒。她高度警覺,依舊有幾分害怕。我心煩意亂,害怕離她太近,甚至害怕與她對視。這時傳來腳步聲,傑爾夫太太出現在門口,身邊跟著另一個看守。我看到她的皮包,認出是輔助牧師的職員布魯爾小姐,她送信來了。她朝我和塞利娜笑笑,笑容意味深長。她像是帶著禮物來,又把禮物藏藏掖掖。我心想——我立刻就猜到了!我想塞利娜也猜到了。來者不善。她有麻煩了。

現在我聽到瓦伊格斯的聲音,她在門口挪著位子,輕聲嘆氣。我必須靜悄悄地寫,要靜,否則她會進來把日記奪走,讓我上床睡覺。可是那麽重的心事,叫我怎麽睡得著?布魯爾小姐來到囚室裏,傑爾夫太太推上門,但沒有上鎖。我聽見她又朝前走了幾步,停下來,可能是在檢查另一個囚犯的情況。布魯爾小姐說,很高興我也在這裏,她有個好消息要帶給道斯,她想我也一定願意聽聽這個好消息。塞利娜捂著胸口,問,什麽消息?布魯爾小姐臉紅了,打心裏為自己的差使高興,“你要被轉移到另一個監獄去了!”她說,“你三天以後就要被轉移到富勒姆去了。”

轉移?塞利娜問。轉移?去富勒姆?布魯爾小姐點點頭。她說安排已經下來了,所有星級囚犯都要轉移。哈克斯比小姐要求立刻通知所有人。

“想想看,”她對我說,“富勒姆的規矩特別貼心。女囚可以一起做工,甚至還可以說話。我覺得那裏的夥食也會豐富一點。沒有茶,但有熱巧克力!你怎麽想呀,道斯?”

塞利娜一聲不吭,整個人都僵住了,手還是放在胸前,只有眼珠轉動了一下,就像娃娃歪斜的眼睛。聽了布魯爾小姐的話,我的心一陣可怕的絞痛,但我知道我不能說,不能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我說:“塞利娜,你要去富勒姆了。”我怎樣,我怎樣才能去那裏見你啊?

但是,我的聲調、臉色暴露了我。看守看著我,一臉茫然。

塞利娜說話了:“我不去,我不要離開米爾班克。”布魯爾小姐望了我一眼。不去?她問。道斯是什麽意思?她不懂。他們這番安排,並不是懲罰呀,“我不想去。”塞利娜說。

“但你必須去啊!”“如果要求是這樣,”我陰郁地重復看守的話,“你就必須去。”——“不。”她的眼珠還在轉,但她沒有看我。她問,為什麽她們要把她送去那裏?難道她不聽話?難道她沒有好好完成她的工作?難道她沒有對她們毫無怨言地言聽計從?她的聲音有些奇怪,不像她的了。

“難道我沒有在教堂裏念完所有的禱告詞?難道我沒有聽老師的話,學好所有的課文?難道我沒有把湯喝完?沒有把囚室收拾幹凈?”

布魯爾小姐微笑著搖頭說,正是因為道斯表現很好,她們才決定把她挪一個地方。難道道斯不希望得到嘉獎嗎?她的聲音很柔和,她說道斯只是還在消化這個消息。對米爾班克的女囚來說,能認識到世界上還有其他待她們更好的地方,並不容易。

她朝門口走去,“我讓你們先聊,請普賴爾小姐給你講講道理。”她說,哈克斯比小姐一會兒來,告知塞利娜具體細節。

也許她在等待一個回應,但塞利娜毫無反應,她又迷惑了。我也不知道。我見她朝門口走去,也許她把手放在了門上,我不確定。我看到塞利娜動了起來,她的動作如此快,我以為她暈過去了,準備伸手扶她。但她沒有暈。她一個箭步來到桌後的櫃子前,抓住上面的東西。只聽一陣叮當作響,她的水杯、勺子、書都翻倒了——聽到聲響,布魯爾小姐當然回過了頭。她臉色大變。只見塞利娜掄起胳膊,抓著木盤扔出去。布魯爾小姐擡手護頭,但慢了一拍,木盤的邊緣似乎正中她的眼睛,只見她捂住雙眼,擋住臉,以免再受攻擊。

她倒下了,迷茫、可憐地倒在地上。裙子掀得高高的,露出粗糙的羊毛襪、吊襪帶和粉色的大腿。

一切發生得飛快。但也比我想象得要安靜許多。水杯和勺子的碰撞之後唯一的聲音是木盤碎裂的可怕聲響。布魯爾小姐喘著粗氣,背包的帶扣在墻上劃出一道剮痕。我雙手掩面,“天啊!”我的指尖仿佛可以感到這些字。最後,我迫使自己挪到布魯爾小姐身旁。我看到塞利娜的手還緊緊攥著木盤。她臉色慘白、流著汗水、表情古怪。

那一瞬間,我想起了那個受傷的姓西爾韋斯特的姑娘,你真的弄傷了她!而我和你共處一室!我恐懼地倒退幾步,扶著一旁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