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9月30日(第4/8頁)

她說她生於一個天主教家庭,母親去世,父親再婚。她與妹妹在一棟大宅子裏做女仆。那一家子的老爺、太太、三位千金都很好,還有一個少爺,“他就沒有那麽好了。小時候,還只是愛開開玩笑——等我們都上床了,他會在門外偷聽,闖進來嚇唬我們。我們並不介意。很快,他去讀書了,我們幾乎見不到他。一兩年後他回來,變了許多,差不多像老爺那樣高大,還變得更加狡猾……”她說,他強迫她與他幽會,還金屋藏嬌讓她當他的情婦,她不肯。接著她就發現他開始給她的妹妹塞錢,無奈,“為了救我年幼的妹妹”,她從了他。不久,她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她離開了那棟宅子,而妹妹卻因為這個年輕人與她反目。她只得投奔哥哥家,但大嫂不願接納她。她被迫求助於慈善醫院。“我的女兒出生了,但我從未愛過她。她長得那麽像他!我希望她死。”她帶著孩子上教堂,央求牧師給她賜福,但牧師不答應,她就自己來。她小心翼翼地說,“在我們的教會裏,可以自己來。”她假裝單身,找了間屋子,把孩子裹在披巾裏以掩蓋哭聲,不料裹得太緊,把孩子悶死了。庫克把屍體藏在了窗簾背後,房東太太發現了這具小小的屍體,發現時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周。

“我希望她死,”她重復道,“但從沒想要殺她,孩子沒了我很難過。他們找到那個牧師,逼他在審判時說不利於我的話。給人的印象就是,我打一開始就想害死孩子……”

“真是太可怕了。”我對放我出來的看守說。傑爾夫太太陪某個囚犯去哈克斯比小姐的辦公室,所以來人是胳膊青腫、面相粗野的克雷文小姐。聽到我的呼喊,她來開門,盯著庫克看。庫克已經順從地回到原位,重拾女紅,低垂著頭。我們並肩往前走,她幹脆地說,有的人也許會覺得庫克的經歷可怕可憐,但這種對年幼的孩子下毒手的犯人,至少她自己是絕不會為她們掉一滴眼淚的。

我說庫克看上去非常年輕,不過哈克斯比小姐之前告訴我,這裏有時會有年紀特別小的,還是孩子的女囚,是否果真如此?

克雷文小姐點點頭,說這裏確實會有年紀很小的囚犯,也算是一個奇觀。曾有個小姑娘,來這裏的頭兩周,每天晚上都因為沒了玩具娃娃哭個不停,讓人都不忍心巡視這段區域。“不過,”她大笑著補充,“一有脾氣,她就是個魔鬼。她那個嘴巴,吐出來的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那個小妖精說的話真是駭人聽聞,您就算在男囚區,也聽不到這樣的話。”

她繼續笑著,我看向別處。我們已經走過一整條走廊,前面是一道通向塔樓的拱門,後方露出一截囚室大門的黑色外沿。我認出來了,這道門就是我上周徘徊的地方,門後是那個拿著紫羅蘭的女孩。

我放慢了腳步,輕聲問,在這第二段走廊的第一間囚室裏,有個頭發秀美的女孩,很年輕,很清秀,克雷文小姐可否知道她。

我們談論庫克時,克雷文小姐的臉色已很陰沉,現在她的臉色更難看了。“她叫塞利娜·道斯,”她說,“怪人一個。我只知道,她一點都不關心身邊的事。聽別人說她是整個監獄裏最規矩的。她們說,她來這兒後沒給看守添一點麻煩。要我看,她真是深不可測。”

深不可測?

“對,像大海似的深不可測。”

我點點頭,想起傑爾夫太太的話,我問,也許道斯之前也是個淑女?克雷文小姐一聽就笑了,“她是有點淑女的做派!不過我覺得這裏除了傑爾夫太太,沒個看守把她當回事。不過傑爾夫太太心腸好,會為每個人講好話。女囚們和道斯也沒什麽瓜葛。這是個所謂‘拉幫結派’的地方,但沒人和她要好。我覺得她們都挺防著她的。有人從報紙上讀到關於她的那些事兒,在監獄裏傳開——你看,我們做死做活,還是免不了外面的閑言碎語傳進來!這些女囚還喜歡在晚上無理取鬧。一天晚上,一個女囚發出了一聲尖叫,說什麽聽到道斯的囚室裏有古怪的聲音……”

聲音……?

“鬼魂的聲音!他們好像管這姑娘叫——靈媒?”

我停下腳步,盯著她,有些驚訝又有些錯愕。我說,靈媒!不過,靈媒怎麽會被關押在監獄裏呢!她犯了什麽罪?他們為什麽把她抓起來?

克雷文小姐聳聳肩。她聽說她弄傷了一位女士和一個女孩,其中一個還死了。不過這傷害比較特別,不能斷定為謀殺,只能判為人身傷害。克雷文小姐還聽說,對道斯的控告都是一個精明的律師搬弄些無中生有的東西……

她哼了一聲,補充說:“不過,在米爾班克,你總會聽到這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