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4年9月24日(第5/9頁)

裏德利小姐告訴我,一共六個牢房區,每層兩個,這裏是第一個牢房區“一區”。關著最新進來的囚犯,稱為“第三等”女囚。

她帶我來到第一間空囚室前,開了兩道門,示意我進去。兩道門,一道是木門,插著門閂;另一道是鐵門,上了鎖。白天,鐵門緊閉,木門開啟。裏德利小姐說:“這樣,我們巡視時可以看到女囚的情況,也可以讓空氣不那麽渾濁。”她邊解釋,邊把兩扇門關上,房內立刻更加晦暗,空間也似乎更為狹小。她叉著腰,環顧四周,說,這些囚室很體面,大小適宜,兩間之間砌了兩層磚,“十分牢固,好防止她們招呼鄰居……”

我背過身去。這間囚室雖然晦暗,但墻壁刷得慘白,十分刺眼,四壁蕭條。閉上眼,我依然能清晰地看見屋裏的東西。墻壁上方有一扇小小的窗,鑲著鐵絲和黃色的玻璃——這是我和希利托先生從哈克斯比小姐的塔樓辦公室望出去,看到的眾多窗戶中的一扇。門邊上有一塊搪瓷板,羅列著“囚犯須知”以及“囚犯禱告詞”。一旁空空的木架上放著杯子、木盤、嗅鹽、《聖經》,還有一本宗教書籍:《囚徒指南》。除此之外,屋裏還有一副桌椅、一張折疊吊床、一盤帆布袋、一卷紅線以及帶有搪瓷蓋的“汙物桶”。狹窄的窗欞上放著一把監獄木梳,陳舊的梳齒掉的掉,斷的斷,纏著一縷卷發,沾著些許頭屑。

原來,這把梳子是唯一可以區別不同牢房的東西。女囚不能把任何自己的東西帶進來,分發給她們的杯、盤及《聖經》必須保證不得有任何汙損,且必須根據監獄的要求擺放整齊。和裏德利小姐一起行走於這一樓的牢房區,觀察這些陰沉沉的、毫無特色的房間,可不是什麽美妙的體驗。這個地方的構造也讓我覺得暈眩。牢房區與五角大樓的外墻一樣,結構怪異。一條單調的白色走廊盡頭,是另一條的開始,兩條走廊由一個不自然的拐角相連,走廊相交之處有一段螺旋式樓梯。兩個牢房區之間矗立著一座塔樓,每層樓面的看守在塔樓裏有一間屬於自己的小房間。

我們一邊走,一邊聽到窗外傳來女囚一成不變的沉重腳步聲。當我們走到底樓第二個牢房區的盡頭時,鐘聲再次響起,女囚們的步速慢了下來,她們的腳步聲不再整齊劃一。過了一會兒,傳來開門、拔出插銷、靴子碾過地上沙粒的聲音,不同聲響在走廊裏回蕩。我看了看裏德利小姐。“她們來了。”她說,聲調裏不帶一絲興奮。我們站在原地,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響,最後,幾乎只能用震耳欲聾來形容。我們在這層樓已經轉過三個拐角,所以盡管女囚步步逼近,我們依然看不見她們。我說:“她們像鬼魂一樣!”我想到人們說的,城裏那些大宅子的地窖有時聽得見古羅馬軍隊的行軍聲。我想,有朝一日,當米爾班克不復存在時,這片大地可能也會像那些地窖一樣,余音回蕩。

裏德利小姐轉過頭,古怪地端詳起我來,“鬼魂!”她說話的當兒,囚犯轉過了拐角,霎時,她們變得異常真實——並不像聽上去的那樣,不是鬼魂,不是玩偶,不是穿著線繩的念珠。她們或年輕或年長,皮膚粗糙、沒精打采。見我們在這兒,她們擡頭朝我們看了看,一看到裏德利小姐,就顯得很順從。不過對我,她們上下打量,無所顧忌。

她們盯著我,但還是依次回到了自己的囚室,坐在裏面。看守走在她們後面,把牢門鎖上。

這個看守似乎叫曼寧小姐。裏德利小姐告訴她:“這是普賴爾小姐第一次來這裏參觀。”看守點頭,微笑著說,她們知道我會來。她說,探望這些女人,好一件差事!她問我想不想現在就去與一位女囚談談。我說,好,請您帶我去吧。她把我領到一間尚未上鎖的囚室外,與裏面的女囚打了聲招呼。

“皮林,”她說,“這是我們新的訪客女士,她來與你談談。過來,讓她好好看看你,利索點,別拖拖拉拉的!”

女囚上前,行了一個屈膝禮。因為剛剛在院子裏走動過,她雙頰泛紅,嘴唇也閃爍著些許光澤。曼寧小姐說:“報你的名字,說一下你的罪名。”女囚立刻開口,略微有些結巴:“您好,我叫蘇珊·皮林,因盜竊入獄。”

曼寧小姐指給我看掛在牢門旁鏈條上的一塊搪瓷板,上面羅列了這個女囚的囚號、等級、罪行以及刑滿釋放的日期。我問:“皮林,你在米爾班克多久了?”她答,七個月了。我點點頭,問她幾歲——我猜她大概三十七八歲。但她說她今年二十一。我愣了一下,才點了點頭。我又問她在這兒過得怎麽樣。

她說過得不錯,曼寧小姐待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