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9(第4/14頁)

“什麽?一整篇?”他痛苦地看著那幾頁紙。

“也就是一兩天吧。”我握住他的胳膊說,“如果不這樣的話,拉爾夫,我們就得讓你穿上搞笑的衣服了。”

於是整個四月和五月的上半月我都在幫拉爾夫準備這個小演講,當然,他沒能用一兩天的時間把稿子背下來,哪怕四分之一都沒記住。我強迫他背下來,又試了各種小竅門幫他記住。我像個提詞員一樣把稿子拿在手裏,拉爾夫在我面前努力地背,我會在早餐或者洗盤子的時候讓他背給我聽,或者我們一起坐在火爐前背。他洗澡的時候,我會站在廚房門口,讓他躺在浴缸裏把演講喊出來。

“你聽經濟學家說過多少次,英國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如果你問他們這是什麽意思,他們會說……他們會說……”

“拉爾夫!他們會說:看看你周圍——”

“他們會說:看看你周圍,我們偉大的宮殿和公共建築,我們的住房和我們的……”

“我們的工廠。”

“我們的工廠和我們的……”

“我們的帝國,拉爾夫!”

當然,隨著時間的流逝,我都把這個破演講背下來了,可以脫稿了,而拉爾夫也終於能磕磕巴巴地從頭到尾背下來了,不用我的提示,聽起來也差不多是那回事了。

集會那天越來越近了,我們的時間排得越來越滿,任務越來越多,盡管我經常抱怨,但也有些情不自禁地開始期待集會,幾乎和弗洛倫絲一樣興奮而焦慮。

“只要不下雨就好了!”集會是周日,頭天夜裏她看著臥室窗外的天色說,“如果下雨,我們就得在帳篷裏遊行,那真是無法想象。要是打雷呢?那就沒有人能聽到演講者說什麽了。”

“不會下雨的。”我說,“不要大驚小怪了。”但是她繼續擔心著天氣,最後我也跟她一起看著窗外,盯著那幾朵雲彩。

“只要不下雨就好,”她又說。為了不讓她老想這個,我在窗戶上哈了口氣,用手指蘸著霧氣寫上我們名字的首字母:“N.A.,F.B.,1895到永遠。”我還在字的四周畫了一顆心,又畫了個穿心的箭頭。

星期天並沒有下雨,實際上,貝斯納爾格林晴空萬裏,天藍得讓你不由覺得上帝也是個社會主義者——陽光燦爛得就像老天的庇護。奎爾特街的我們都起得很早,洗澡洗頭,梳妝打扮,簡直就像去參加婚禮。我決定不冒險穿褲子——社會主義者的名聲已經很不好了。相反,我穿了一件海軍藍的套裝,外套上有個紅色的盤花紐扣,還有一條配套的領帶和一頂小禮帽。作為女裝,也挺好看的,但盡管如此,當我在客廳裏踱著步等弗洛倫絲的時候,我還是不由自主地去拉自己的短裙。很快拉爾夫就打扮好了,穿著筆挺,像個職員一樣,不停地拽脖子上的衣領。

弗洛倫絲還穿著那件我非常喜歡的黑紫色套裝,我在從貝斯納爾格林出來的路上給她買了一朵花,別在她的外套上,是一朵拳頭大小的菊花,太陽照在上面就像燈一樣明亮。她對我說,“這樣你肯定不會把我弄丟了。”

維多利亞公園大變樣了。工人們整個周末都在忙著搭帳篷,布置展台,擺放椅子,每棵樹上都掛滿了橫幅和垂下來的三角小旗,每個攤主都支起了桌子和展覽品。弗洛倫絲有好多事情要做,於是去找協會的梅茜太太。拉爾夫和我穿過一堆頭上垂著的三角小旗,終於找到了他要演講的帳篷,那是最大的一個帳篷,“裏面最少可以容納七百人!”正在擺放椅子的工人們興奮地告訴我們。這比我以往演出過的一些音樂廳都大。工人的話讓拉爾夫臉色蒼白,他又找了個長凳坐下看了一遍演講稿。

在那之後,我抱起西裏爾在會場裏面轉悠,四處看著吸引我的東西,和每個我認識的女孩打招呼,看到快掉下來的桌布、快裂開的盒子或者沒放好的花籃就去幫著弄好。每個你能想到的慈善組織還有千奇百怪的協會都派來了演講者,布置了展台,有工團主義者、婦女參政論者、基督徒科學家、基督徒社會主義者、猶太社會主義者、愛爾蘭社會主義者、無政府主義者、素食主義者……“真是太棒了!”我走著走著,聽到不少朋友和陌生人都這麽說。“你以前見過這樣的場面嗎?”一個女人給我的帽子系上一條綢帶,我把它系在西裏爾的罩衫上。人們看到他身著社會民主聯盟的顏色,笑著搖了搖他的手說:“你好啊,同志!”

“等他長大了,他會記住這一天的吧!”一個男人摸了摸西裏爾的頭,給了他一便士。然後他直起身來,看著西裏爾閃亮的眼睛說,“我們都會記住這一天的,是吧……”

我想他是對的。我曾對安妮和雷蒙德小姐抱怨過這繁重的工作,我坐在那兒縫旗子和橫幅的時候也不在乎針腳縫歪了或者綢子沾上了油。但是當公園裏的人越來越多,陽光越來越強烈,一切色彩都變得更為明快,我發現自己正著迷地看著四周。“如果有五千人來,”弗洛倫絲頭天晚上說,“就很不錯了。”但是當我在公園裏轉悠,走到一塊地勢高一點的地方把西裏爾抱在肩上以便用手擦擦額頭上的汗時,我看到今天來的人是我們預期的十倍——好像東倫敦的家家戶戶都聚集到維多利亞公園了,人們心情輕松,態度和藹,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我想他們來這兒不僅僅是為了社會主義,也是為了曬太陽。他們在小攤和帳篷之間鋪上毯子,坐在上面吃午餐,和自己的戀人或者寶寶躺在上面玩耍,把樹枝丟給自家的狗。他們也會聽小棚子裏的演講者,有時點點頭,有時表示反對,有時對著小冊子皺眉頭;有的人在名單上簽字,有的從口袋裏摸出幾個便士捐給某個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