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9(第3/14頁)

“我們這麽理性,哪顧得上多愁善感啊,你說是不是,南希?”

“倒不如說是太忙了。”我說著打了個哈欠。

弗洛倫絲也困了。“還有,嗯,恐怕我們馬上要更忙了。你知道嗎,我答應了協會的梅茜太太幫她組織工人集會。”

“哦,弗洛倫絲!”我大聲說,“不是吧你!”

“那是怎麽回事?”雷蒙德小姐問。

“一個很糟糕的計劃,”我說,“想讓東倫敦所有的協會和工會成員到維多利亞公園和社會主義者一起集會。”

“是一個遊行,”弗洛倫絲打斷我,“很棒的計劃,如果能辦成的話。計劃是五月底辦。到時候我們會搭起帳篷,舉辦演說,還會有扮成歷史人物的遊行。我們想從整個英國邀請參加者和演講者,可能還會有人從德國或者法國過來。”

“現在你說你要幫她們操辦。這就意味著,”我苦著臉對雷蒙德小姐說,“她承擔了超出自己工作範圍的責任,所以,和以前一樣,我又得幫她了,還得熬夜寫信,不是寫給霍克斯頓羽毛填充工人工會的主席,就是沃平輕金屬工人協會的主席。”其實我一直想說的是,我只想把她的一堆紙都扔進火裏,趁它們化為灰燼之前躺下親吻她。

弗洛倫絲看著我的目光有一點悲哀。她說:“你要是不想幫忙的話,也可以不幫。”

“不幫?”我說,“在這個家裏?”

事情就和我想的一樣。弗洛倫絲攬下了成百上千的活,我為了防止她累壞,替她承擔了一半的工作:寫信,算賬,把一書包一書包的海報和小冊子送到肮臟的工會辦公室;去工作間探訪木匠,或是坐著繡桌布和小旗。我們奎爾特街的房子更臟了,晚餐也吃得越來越倉促,我沒有時間燉牡蠣了,於是我們就生吃,一邊工作一邊生吞。我繡的旗子和弗洛倫絲寫的信有一半都被汁水弄臟,不然就是沾上了油。

就連拉爾夫也參與進來了。他所在工會的秘書邀請他為那天的集會寫一份演講稿,還要在公眾面前發表演說,安插在大型演說中間。演講的題目是《為什麽要搞社會主義》。拉爾夫並不是個擅長當眾演講的人,寫稿子和排練都讓他焦慮上火。他經常在晚餐桌前一坐就是幾個小時,寫得胳膊都酸了。更多時候他茫然地盯著面前的白紙,然後跑到書櫃前查閱政治類的書籍,經常發現要找的書不是被人借走了就是丟了,於是罵道:“《英國的白人奴隸》怎麽找不到了?誰把我的西德尼·韋伯[63]借走了?《走向民主》去哪兒了?”

我和弗洛倫絲看著他直搖頭,“放棄吧,”我們說,“如果你不想做這個,或者感覺做不成,也不會有人說什麽。”但是拉爾夫總是板著臉說:“不,不。這是為了工會。我都快搞定了。”然後他又會看著紙皺眉頭,或者嚼自己的胡子。我看著他,想象著他站在一群盯著他看的人面前,不停流汗並開始顫抖。

不過,我覺得至少我能幫上忙。“讓我聽你讀一段演講稿吧。”有天晚上弗洛倫絲出去了,我對他說,“別忘了我曾經也算是個演員。要知道,舞台表演和演講是一回事。”

“確實,”他也覺得這個想法可行,於是他抖了抖演講稿,“但是我很不好意思在你面前讀。”

“拉爾夫!如果你在家給我讀都不好意思,那你怎麽在維多利亞公園當著五百人的面演講?”想到這個,他又開始咬胡子了,然後照我說的拿起講稿,站在窗簾下清了清嗓子。

“為什麽要搞社會主義?”他開始了。我跳起腳來。

“唉,這樣開始是不行的。你不能這樣對著你的手嘀咕,這樣頂層樓座的人——我是說,帳篷後排的人是聽不到你的。”

“你真是嚴格啊,南希。”他說。

“你以後會感謝我的。好了,站直了,擡起頭,再來一遍。從這裏發聲,”我點了點他褲子上的扣子,他躲了一下,“而不是從你的喉嚨。繼續。”

“為什麽要搞社會主義?”他開始以一種深沉而不自然的聲音讀起來,“這是我今天下午想和大家一起探討的問題。‘為什麽要搞社會主義?’我會盡量簡要地回答這個問題。”

我吸了一口氣。“肯定會有人起哄了。”

“不會吧,南希?”

“你就等著看吧。不過不要讓這種事情困擾你,不然你就完了。繼續,讓我聽聽後面的。”

他繼續讀講稿,也就兩三頁,我聽了直皺眉頭。

“你要是對著稿子說話,”最後我說,“沒有人會聽你的。他們會覺得無聊,然後開始交頭接耳。這種情況我見過一百次。”

“但是我必須看著稿子啊。”他說。我搖了搖頭。

“你必須背下來,沒別的辦法。你得把演講稿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