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15(第2/6頁)

“小姐,”她最後對我說,“別怪我不客氣,你要是再不閉嘴,我想我真的不得不打你了。”

我說:“我很抱歉,澤娜。”

最後她和一個站在火爐旁邊的風塵女子搭上話,聽她說這附近有一個寄宿公寓,可以在裏面過夜。實際上這個地方糟糕得很,一個房間住女客,另一個房間住男客,睡在裏面的人都在咳嗽。我和澤娜躺在一張床上,為了暖和點她還穿著衣服,但是我想到自己的衣服都皺巴巴的,便把它放在床墊下,希望過一夜就能壓平。

我們僵直著躺在一張床上,枕著同一個紮人的長枕頭,但是她背對著我,眼睛緊閉著。其他房客的咳嗽聲,我臉頰的疼痛,我的不堪和驚慌都讓我無法入眠。澤娜打了個寒戰,我把手放在她身上,她並沒有挪開我的手,於是我靠得更緊了。我非常小聲地說:“哦,澤娜,想到這一切我就睡不著!”

“那肯定。”

我顫抖著說:“你恨我嗎,澤娜?”她沒有回答,“我不會怪你的,如果你恨我的話。但是,哦,你知道我有多過意不去嗎?”我們旁邊那張床上的女人發出了一聲尖叫——我想她是個醉鬼——把我們兩個都嚇了一跳,我們的臉貼得更近了。她的眼睛仍舊閉著,但我知道她在聽。我想到就在幾個小時前我們是怎樣與現在不同地躺在一起。在那之後,狼狽不堪便熄滅了我的欲火。因為我們兩個都沒有說起這事,我想應該由我提起,便輕聲說,“哦,如果戴安娜沒有發現該多好!在戴安娜來之前,很有意思不是嗎?”

她睜開眼睛,悲傷地說:“是很有意思,在被抓住之前,這種事都很有意思。”然後她盯著我,不說話了。

我說:“不要這麽難過好嗎,澤娜?現在你是我在倫敦認識的唯一一個同類了。既然你也是一個人,我想,我們兩個可以一起試試?我們可以找個房間,那種寄宿的房子。你可以找個工作,當女裁縫或者打雜,我再買一件西裝,等我的臉好了以後——嗯,我知道一兩個賺錢的辦法。我們一個月就可以賺回你的七英鎊。我們很快就可以攢夠二十鎊了。那時候你就可以去殖民地了,而我——”我深吸一口氣——“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你說他們總會需要房東,他們肯定也需要妓女吧,哪怕是在澳大利亞……”

我小聲嘟囔的時候她看著我,然後靠過來親了我一下,非常輕地點在我的嘴唇上。然後她又轉過身去,最後我睡著了。

我醒了以後,天已經亮了。我聽到女人們咳嗽和吐痰的聲音,她們用低沉而帶著怒氣的聲音討論著昨晚,以及必須挨過的今天。我閉上眼,用手捂著臉。我不想看她們,也不想看這個我現在必須和她們共享的肮臟世界。我想到了澤娜,以及我對她說過的計劃,我想這一定會很難,非常難,但是澤娜會幫我度過最困難的時候。沒了澤娜,那可真是太難了……

於是我把手從臉上移開,看著床的另一邊,然而床上沒有別人。澤娜走了。錢也不見了。她按照傭人的習慣起得很早,並且離開了熟睡的我,讓我身無分文。

我終於明白了這一切,大腦一片空白。我已經十分頭昏腦漲,不能再更昏,已經夠狼狽,無法更不堪了。我從床上起來,把裙子從床墊下拿出來——皺得更厲害了——然後穿上。旁邊那張床上的女醉鬼花了半個便士買了一盆溫水,站在裏面洗了以後,把剩下的水給我,讓我擦了擦臉頰上剩余的血跡,梳了梳頭發。我在墻上貼著的鏡子前看了看自己的臉,我的臉像個放在油燈下的蠟像。當我穿上鞋時,我的腳仿佛尖叫了一聲:這雙鞋是我當男妓的時候穿的,現在要不是我的腳變大了,就是我已經習慣了軟皮子。之前走到基爾伯恩路時我的腳已經磨出了水泡,現在水泡磨破了,長筒襪也磨壞了。

這個寄宿公寓不允許房客逗留到中午,十一點的時候來了個女人,用一把掃帚把我們攆出去了。我跟著那個女醉鬼走了一段路,當我們在麥達維爾[55]分別的時候,她拿出最小的一卷煙,卷了兩根細得跟棉線一樣的煙,給了我一根。她說,香煙是治療瘀青最好的藥。我坐在一張長椅上,抽得手指都被燙到了,然後我想了想自己的窘境。

我的情況,熟悉得讓人覺得荒謬。四年前,當我從斯坦福希爾逃走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寒冷、病態而狼狽。然而,那時候我至少有錢,有漂亮的衣服,有食物,有香煙,雖然不足以讓我快樂,也足夠我生存一段時間。現在,我一無所有。我餓得頭暈眼花,而且宿醉未消。如果我想用一個便士買個鰻魚卷,就得去乞討,或者像澤娜建議的那樣,到滴著水的墻下去賣身,看看運氣如何。乞討的想法我不能接受——兩周前我走在戴安娜身邊的時候,那些紳士還在贊嘆我那裁剪精良的西裝和閃閃發亮的袖扣,現在我又怎能向他們乞討硬幣和同情?想到要賣身給他們中的一個,被當作女孩來對待,就更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