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20

對我們中的許多人來說,那個夏天,似乎都意味著與過去告別。難道每個人都在扮演斯特拉·達拉斯?

凱拉被哈利說動,決定再給他們的婚姻一次機會。她回到了他的身邊,並答應他再也不見伊索了。這一次,他非常生伊索的氣。她很不解:“你以前多麽通情達理啊。”

“以前我沒有當真。”

“為什麽?我告訴過你我愛她。”

“老天,凱拉,她是個女的。”

“那又怎樣?”

“好吧,我不介意多一個人補充,但我不想被取代。”他的生氣聽起來就像是嫉妒,她反而感到欣慰。如果他不愛她,就不會嫉妒,對吧?她把房子轉租出去,開始打包行李。哈利幫她做家務的時間比以前多了,可她還是覺得生活很空虛。有幾個下午她又去找伊索,雖然心懷愧疚,卻情不自禁。她沒有告訴哈利她去找過伊索。她對自己說,到了阿斯彭,她就再也見不到伊索了。她為自己的欺瞞尋找借口。

那段時間,她正在尋找論文選題,可也三心二意的。她坐在圖書館裏漫不經心地翻書。她在家重讀浪漫主義詩歌。突然間,她覺得浪漫主義詩歌正如哈利所概括的:自我陶醉於對現實的粉飾。對於華茲華斯獨特的音律結構和濟慈的語言,過去她擊節贊嘆,現在卻毫無感覺。柯勒律治變得令人反感,拜倫就像個被寵壞了的、愛發脾氣的孩子,雪萊則像個時常夢遺的青少年。她讀書的時間越來越久,可她讀得越多,就越發覺得他們是一群炫耀自己聲色犬馬的生活、自命不凡的青少年。她納悶自己之前怎麽就那麽喜歡他們呢。每天,她都會一臉厭惡地合上書本。要打包行李準備前往阿斯彭的時候,她只往哈利的書堆上多加了一套《莎士比亞全集》。她決定,整個夏天就用來烤面包、種花,也許還可以備孕。她認為這不是自我放棄,而是一種休息,一種調整。然而,當他們坐上車,駛向第一站——俄亥俄州她父母親的家時,她並不覺得像是度假一般輕松自在。她凝視著哈利的側影,依然能感覺到往日偷偷望著他時那種愛意。她仍對他的卓爾不群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欽慕。可她也感到一種弱勢,甚至低人一等。她隱約覺得,自己正在駛向一座監獄。可當哈利需要她指路時,她立馬把這種想法拋到了腦後,心情明朗起來。凱拉喜歡看地圖。

凱拉走後,伊索萎靡了幾周。可是,適應力極強的她,短短一周之後就交了新朋友,又開始像以前那樣忙碌起來。以前是凱拉每天都來,如今換作了克拉麗莎。

克拉麗莎和杜克還在吵個沒完。她不想提這些煩心事:“還不是該誰洗碗之類的雞毛蒜皮。問題是,我真的再也不想洗碗了。我討厭做飯掃地,我再也受不了了。杜克不在的時候,我就熱點兒盒飯湊合湊合,吃完把餐盒丟進垃圾桶,餐具就先堆在一邊。直到餐具堆積如山,我實在沒的用了才去洗。或者他快回家了,我才去洗。我吃什麽都無所謂。那我為什麽要做飯?”

“是啊,怎麽不請個保姆呢?我倒是不在乎打掃,”伊索咧嘴笑道,“而且我正需要錢,我幫你做,我收你——一小時三塊錢怎麽樣?”

克拉麗莎卻不笑:“那樣只會掩蓋問題。”

“聽起來挺嚴重啊。”米拉說。

“不過還是可以解決的。”然後她就轉而談論別的話題了。可是下回這些女人聚在一起時,她又會提到這件事,然後又岔開話題。

那些天,格蕾特常跟她們一起去伊索家。她總在下午四點左右出現在那裏,穿一身奇裝異服,手拿一瓶葡萄酒,看起來就像童話裏的公主。她總穿著款式奇怪的繡花襯衣,披一塊紗麗做出飄逸的樣子,找一些誇張的珠子和飾品鑲在上面,像民族服裝似的。她用方巾挽起深色的頭發,戴上沉甸甸的耳環。伊索說,格蕾特把衣服穿出了藝術。格蕾特對藝術很感興趣,她正計劃寫一篇論文,主題為十八世紀晚期的素描和詩歌意象之間的關系。她使這個小集體有了新的活力。整個夏天,大家的談話都精彩紛呈。

克拉麗莎的問題還在繼續。一天,她們正在談論政治中的互惠問題,她突然插一句:“杜克現在就是這樣!我才意識到。”

“從通用汽車跳到杜克,跨度也夠大的。”格蕾特說。格蕾特出身貧寒,用她自己的話說,她對一切有錢人都抱有成見。

“好了,我現在明白了。每當杜克參加完哈佛的派對,陪我聽完一張新唱片,承認我喜歡的搖滾樂團確實不錯,或者給我買了一件特別高档的襯衫,他就會表現得好像有權得到什麽回報似的,好像我欠他什麽似的。我獨自洗碗時,他就在沙發上坐著,我一抱怨,他就生氣,還說他都沒時間看報紙了。對此,我一直很生氣,可你也知道,我不想變成一個沒完沒了嘮嘮叨叨的人。我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