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5

他接電話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她羞怯地叫了一聲“本”,他的聲音就變得緊張而嚴肅起來。

“嗯。”

“本,我現在完全想通了……也許還沒完全想通,但至少明白了一些事情。我非常希望你能過來,見見我的孩子們。”

“你確定我不會汙染他們嗎?”他生硬地問道,她這才意識到他之前有多受傷。

“噢,本,”她帶著哭腔說,“真對不起。”

“我馬上到。”他說。

二十分鐘後,他來了,風風火火地進來,和他們聊起了足球、棒球、學校以及討厭的老師。他們一開始很拘謹,慢慢就放松下來,變得活潑了,然後開始打呵欠——已經十二點多了——最終困得擡不起眼皮。他們今天跟大人說的話夠多了。他們回臥室之後,米拉看著本,本也看著她,像第一次做愛那晚一樣,輕柔地、自然地,朝對方走過去。他們移步到沙發邊,坐下來,稍稍保持一點兒距離。他們相互凝視,握住對方的手。他們沉默不語,聽著孩子們進了洗手間,聽他們關了燈,聽到臥室的門關上。又過了一會兒,終於徹底安靜了。他們擁抱在一起,米拉淚流滿面,她顫抖著說:“天哪,我好想你!”本用臉頰摩挲著米拉的臉,以至於誰也分不清那是米拉的眼淚,還是他的眼淚。然後,他也哭了:“我之前就像被流放到了西伯利亞一樣。”

他們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不一會兒就開始做愛,就在沒有門的客廳的沙發上,也不管孩子們還在房間裏睡覺。她也不理解自己為什麽要這樣,可她並未停下來——在當時,對她來說,做愛是唯一重要的事。可是,幾個小時之後,在抽了幾支煙、喝了杯酒以後,本穿好衣服準備回家了。

“你可以不用走的,”她抓住他的手臂,意亂情迷地說,“我不再有那種感覺了……我……不想讓你走。”

“親愛的,這沙發就連坐著都不舒服,更別說睡在上面了。如果我們兩個人睡在上面,明天我們就都得去按摩脊椎了。我可不喜歡按摩,所以我還是回去吧。”

“那就回去吧,壞蛋。”她撒嬌地、慵懶地說,然後轉身躺著,張開四肢,“你就把那個愛你的女人扔在寒冷、孤獨的空被窩裏吧。”

他彎下腰,溫柔地吻了吻她,使壞地說:“好啊,那是她活該。”

她回吻了他,說:“明晚六點,記得過來吃晚飯,不然……”

第二天,她問孩子們對本的印象。他們都覺得他“還好”,隨後又承認,他其實“很不錯”。他們還新認識了鄰居的幾個孩子。他們問她,今天可不可以不出去逛,他們想和那幾個孩子去附近的公園裏打球。

太好了!

她拿起電話,開始給朋友們打電話,可只有瓦爾和伊索在鎮上。於是她請她們過來吃飯。然後,她開著車去薩韋諾爾市場采購了不少東西。從結婚以後,偶爾操辦派對以來,她就沒有買過這麽多東西了。此刻的她欣喜若狂。一路陽光明媚,她哼著小曲,像個無憂無慮的狂野女人般開車回家,隨性地突然轉向,險些出了車禍。她提著沉重的袋子爬上二樓,氣都沒有喘。她打開收音機,裏面流淌出小提琴演奏的華爾茲舞曲。她跳著舞來到廚房,放下采購的東西,把牛骨放進一口大鍋裏燉上,開始洗菜、切菜。陽光從廚房窗戶裏傾瀉而入。伴著唰唰的水聲,從外面院子傳來孩子們嬉戲的聲音。

她心裏一片寧靜,滿懷柔情。

她站在水槽邊,面帶微笑地拿著一串菜豆,廚房中流溢的金光、華爾茲柔和的旋律、窗外彎曲的綠樹——她完全融入這一切當中。一切美好而寧靜,窗外孩子們的吵鬧聲縈繞耳畔,高湯的鮮香撲鼻而來,菜豆的清新氣味彌漫左右。她的家幸福又快樂,還有本——性感而令人激動的本——六點就會過來。這就是幸福。

她身體突然僵住了。天哪!她放下菜豆,擦幹手,在椅子上坐下,點燃一支煙。這就是女人眼裏的美國夢。她還是向往這樣的夢嗎?她明明不喜歡做飯,不喜歡購物,也並不真的喜歡房間裏此刻播放的音樂。可她仍然相信,這樣一個熱熱鬧鬧的家就是幸福。為什麽孩子們在玩耍,本在做能帶給他成就感的工作,而她就得開心地做那些沒有目的、沒有盡頭的家務?

她站起來,撇去肉湯裏的泡沫,思考著這個問題,可是她仍情不自禁地感到快樂,它再次向她襲來,就像窗外的陽光一樣灑在她的頭上、手臂上。這時,孩子們回來拿飲料。

“陪陪我好嗎?”

“當然好!我們可以做飯嗎?”諾米熱切地問。

她把菜豆遞給他,又遞給他一把菜刀,告訴他該怎樣切。她又叫克拉克把卷心菜切成細條。她想起小時候母親總是監視她幹活兒,反而致使她很討厭下廚,於是盡量避免去看他們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