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36

親愛的蒔岡夫人:

早就應該向您寫封詳細的信了。我經常想念您和可愛的悅子姑娘。悅子姑娘想必已經長大了。可是我幾乎沒有拿筆的時間。我想您大概知道,德國人手不足,很難雇到阿媽。我們從去年五月以來,請了一個女傭,每周只來三個上午打掃房屋。其他的事情如炊事、購物、修補、縫紉都由我親自動手。做完這些事,要到晚上才得閑。若在以前就是寫信的時間,可如今只得把裝滿了孩子們大洞小眼的襪子的筐子拿出來,把時間全花在這上面了。以前穿破了的東西一丟了事,近來凡事以節約為宗旨。為了打贏戰爭,我們一齊厲行節約以奉獻我們微薄的力量。聽說日本現在也凡事都非常簡樸了。我們的一位好朋友休假來到這裏,跟我們講了在日本發生的各種變化。這可以說是致力於進步的朝氣勃勃的民族必須承擔的共同命運吧,要處於強國地位並不容易,但是我萬分堅定地相信我們能夠占據這種地位。

您去年六月的來信是用德語寫的,我讀了特別高興,從內心表示深切感謝。我想您能請哪位好心的朋友把這封信譯成日文吧,但願您的朋友能認清我的字跡。如果難以辨認,下次寫信我就用打字機。縐綢和日本扇子的包裹還沒有收到,非常遺憾。可是,夫人送給我們羅斯瑪麗的那個漂亮的戒指使她高興極了。前些日子,亨寧小姐曾寫信給我,說她給羅斯瑪麗帶來了戒指,又說她不知什麽時候能到漢堡來。但是我們一位朋友前幾天到柏林去,見著了亨寧小姐,把戒指帶來了。那戒指太精美了,我替羅斯瑪麗向您深表謝意。不過,我想暫時還不讓她戴,替她收著,等她長大一些再說。我們在日本認識的一位朋友四月份又要回日本去,我打算請他帶點不值錢的裝飾品送給悅子姑娘。這樣一來,兩個姑娘身上都能戴上標志著友愛的紀念品。如果戰爭以輝煌的勝利結束,一切恢復正常了,到那時您能不能來德國呢?我想悅子姑娘一定想了解一下新德國。如果你們作為貴客能在我家住幾天,我們將多麽高興啊!

您一定想知道我們的孩子的情況吧,他們都和以前一樣健康。佩特從十一月以來和同學到巴伐利亞去了,他好像很喜歡那個地方。羅斯瑪麗從十月份開始學習鋼琴,已經彈得很好了。弗裏茨的小提琴也拉得很不錯了,三個孩子中數他長得最快,是個非常快活的小夥子,在學校他跟同學們一樣都學習得很認真。念一年級時,他還只有一半的心思用在學習上,現在他已經很適應了。不消說,近來他們在家裏也不得不幫我幹活了,每個孩子都分擔一點家務。傍晚弗裏茨擦全家的皮鞋,羅斯瑪麗揩幹餐具、磨刀。大家都賣力地幹著。正好今天佩特寄回來一封長信,說他們在宿舍裏也要擦皮鞋、縫補衣服,整理各自的西裝和襪子。我想這對年輕人來說是很好的鍛煉。不過,我也擔心他們回到家裏後又會推給母親。

我丈夫承辦一家進口商行,近來,他對工作也熟悉了。他們也從中國和日本進口商品,但是在戰爭期間受到一些限制。

今年冬天相當長,卻沒有去年那樣冷,這裏出太陽的日子很少,我們從十一月以來還沒見過太陽。不用多久早春就該來臨了吧。我想起住在日本的時候,氣候總是那樣溫暖,令人心情舒暢。我們始終向往著日本的好氣候。

如果能再次聽到您家的消息,我將十分高興。請您以後多告訴一些你們的情況吧。當局禁止照片寄到國外,非常遺憾。羅斯瑪麗最近會給悅子姑娘寫信,這孩子平常學校有很多家庭作業,要寫信非得到星期日不可。佩特也會從上巴伐利亞給你們寫信,孩子們盡情享受那優美的大自然,大概沒有時間待在房裏。我想這也頂不錯的,住在漢堡這樣的大城市裏,總覺得像是生活在洞穴裏一樣。

那麽,請代表我們特別是孩子們向悅子姑娘問好,蒔岡夫人,我衷心向您和您丈夫致意,對於您的親切關懷和深情厚誼,再次表示感謝。

您的希爾達·舒爾茨

一九四一年二月九日於漢堡

亨寧小姐的信是用淺顯易懂的英文寫的,幸子能勉強看懂她的原文:

親愛的蒔岡夫人:

請原諒我沒有盡快給您寫信,因為我忙於尋找住處,實在沒時間寫東西。現在我們終於住進了一位年老的熟人家裏,我們和他的兒子在日本就很熟識。這位老人六十三歲了,一個人住在寬敞的公寓裏,感到非常寂寞,所以他邀請我們和他住在一起。想不到我們如此幸運,實在高興!

我們經過漫長卻愉快的航海之後,於一月五日抵達德國。在俄國國境檢疫禁止外出期間,當然不大愉快,可是,俄國人確實盡了最大的努力。食物糟得可怕,我們每天只能領到黑面包、幹酪、黃油和一種稱為“博爾食”的紅甜菜湯。我們成天玩紙牌、下國際象棋,平安夜點上了蠟燭,吃的還是像平時一樣的面包、黃油。您想象不到我是多麽懷念母親和弟弟們住在日本的那個家。不過,過了那六天檢疫期後,我們被帶到停著我們的列車的地方。父親和我兩人坐上了一個寬大嶄新的雙人座席,對面坐的是到日本訪問後回國的希特勒青年團的青少年。我在車上和他們聊得很有趣,忘卻了路途的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