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33

她們從東京回來的當晚,幸子就把妙子懷孕的事講給貞之助聽了。幸子一看到丈夫,就一刻也不能把這事藏在心中了(這天早晨在旅館內,趁妙子兩三分鐘不在的間隙,她已經和雪子講過了)。在吃晚飯前,她向丈夫說聲“你來一下”做了個手勢請丈夫走上樓,首先講了雪子相親的事,最後一咬牙把妙子的事抖了出來。

“好不容易帶回來個好消息,想讓你高興高興……可是又弄出個這樣的事來讓你操心……”

貞之助勸慰哭泣的幸子說:“正當雪子有喜事的節骨眼上,確實有點為難。但是,也不至於因為這事把雪子的婚事給毀了,你用不著那樣著急,一切都交給我得了,讓我考慮兩三天再說。”

這一天貞之助只說了這幾句。過了幾天,他把幸子叫到書房裏,問她是否可以采取以下措施:

首先,雖說妙子懷孕三四個月不會有錯,但還得請婦產科醫生確診一下,弄清楚預產期。至於要讓她轉地療養,有馬溫泉一帶最為方便。幸好妙子目前還住在公寓裏,今後絕對禁止她出入家門,晚上用汽車把她從公寓轉運往有馬。陪護人選雖然有些困難,還是囑咐阿春多加注意,讓她跟著去。當然,住在有馬的旅館必須隱姓埋名,以某某夫人來療養的名義住在那裏,一直待到臨產,在有馬生小孩也行;如無被人發現之虞,她也可以提前幾天住進神戶的合適的醫院,這可以看當時情況再定。要實行這個計劃,需要取得妙子以及三好的同意。由我去找妙子和三好談談,說服他們。我認為,事已如此,早晚得讓妙子和三好結婚,所以我不反對他們的婚事。但是,妙子未經家庭許可就和三好發生關系以致懷孕,這事情讓社會上知道了不光彩,所以希望他們暫時斷絕來往。作為補償,由我們夫婦對妙子的健康負責,妥善安排她順利分娩。等到將來適當的時候,且不說要把妙子母子交給三好,而且要承認他們的婚姻,還要盡量爭取得到本家諒解。這也不是要他們忍耐多久,無論雪子的婚事成不成,只要大體定下來了就可以了。我打算這樣去說服他們,使妙子暫時避開眾人眼目,盡可能不讓任何人知道她懷孕的事。據妙子說,至今為止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奧畑也揣測出來了,另外就是我們夫婦和雪子了。此外,即使阿春等女傭不可避免地會知道,也必須嚴令她們不準傳出去。

還有,貞之助知道幸子擔心奧畑會使壞,所以他說會盡快去和他談談。幸子怕奧畑不顧自己的名譽,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比如動刀傷人,挑起事端,散播消息去中傷蒔岡家,等等。貞之助對此付之一笑。他說:“那不過是你杞人憂天罷了。雖說奧畑有不良青年的傾向,但是他畢竟是上等家庭的少爺出身,決不會做出那種流氓行為,而且,即使他想耍流氓也沒有舞刀弄棒的勇氣。況且,他和妙子的關系,雙方家庭都沒有承認過。他沒有提出任何要求的權利。更何況妙子對他已經毫無感情,現在又懷上了三好這個意中人的種,奧畑只有幹脆撒手別無他法。所以,只要我去懇切地勸諭他,向他表示遺憾並且勸他死了這份心,他也沒理由說不同意,我想他會聽的。”

按此計劃,貞之助第二天起就行動起來了。首先他到甲麓莊去和妙子講了,然後他訪問了住在神戶湊川某公寓的三好,和他談好了。幸子問他是個什麽樣的人,貞之助回答說:

“意想不到,他倒是個給人以好印象的青年。我們會見不到一小時,沒能夠仔細觀察,可是,我看他像是比板倉認真、誠實。我說話並沒有責難的語氣,但他承認造成這樣的後果,他應負一半責任,誠誠懇懇地表示歉意。聽他那口氣,好像他們做出那種事來,並非他的主動,而是妙子引誘三好。三好還辯白說:‘雖然我說這些話聽起來好像卑怯,也怪我意志薄弱,可決不是我積極主動要做那種事,確實是迫不得已才犯了這麽個差錯,這一點,要請您諒解。您去問小妹就知道我說的不是假話。’看來他說的多半是事實。不管怎樣,由於他通情達理,不僅答應了我的提議,好像還理解我的心情,感激我似的。隨後,他又說:‘我知道沒有資格娶小妹為妻。可是將來您允許我和她結婚的話,我發誓要讓小妹幸福。說實話,我也感到自己負有責任,所以,為了準備和小妹結婚,我稍微攢了點錢。結婚以後,哪怕小一點我也要開一個酒吧,面向中流階層的西洋人。小妹也說她將來要以西裝裁剪為生,夫婦共同勞動,在經濟上也不會給府上增加負擔。’”貞之助對妻子說了這些話。

第二天,妙子去了兵庫縣的船越婦產科醫院,診斷是懷孕不足五個月,預產期是明年四月上旬。不知不覺,妙子的身子漸漸引人注目了。幸子按照丈夫的計劃,在十月底的一天傍晚,由阿春陪伴把妙子悄悄送往有馬。一路上有意避開熟識的汽車庫,在國營電車的本山車站叫了一輛出租車,到了神戶後又換乘另外一輛車翻過山嶺往有馬馳去,用心很為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