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9

“如果明天不方便,聽說十六號是個大吉日,就定在十六號怎麽樣?”那天幸子出門前被井谷的電話纏得不能脫身,井谷這樣催逼道,幸子無奈只得應承下來,整整兩天費盡唇舌,才好不容易勸得雪子吐出一句話:“那就去看看也行。”

而且,雪子還附加了一個條件,即井谷得遵從事先的約定,只是隨意招待雙方吃餐飯,盡量不使人產生相親的感覺。時間定在當天下午六點,地點是東方飯店。出席者,東道主方面是井谷及其在大阪鐵屋公司國分商店工作的二弟村上房次郎夫婦。房次郎是瀨越的老朋友,這一次又是他牽線,當然是當晚聚會不可或缺的人物。瀨越方面只他一人出席未免顯得孤單,但這種場合也不宜特意到家鄉去請近親,幸好他有一位同鄉長輩五十嵐先生,在房次郎任職的那個國分商店任常務董事,便由房次郎邀請這位中老年紳士作陪。女方有貞之助夫婦加上雪子三人,主客共有八人。

此前一日,幸子為第二天聚會要做個頭發,便和雪子一起上井谷的美容院來了。她自己只打算做個發型,便讓雪子先去燙頭發。幸子正在等著輪號,井谷抽空走進來了。

“我說……”她小聲說著彎腰貼近幸子的臉,“說實話吧,我對夫人有個請求。”隨後她湊近幸子耳邊,“這事兒我不說您自然也知道,請您明天盡量穿素凈一些。”

“好,這我知道。”

井谷不讓她說完便搶著說:“稍微素凈些還不行,真的,要盡可能素凈。當然,小姐也很漂亮,但是不知怎麽的,臉有點兒長,又老是愁眉苦臉的,和夫人站在一起,就顯得有幾分遜色了。夫人面容又特別明朗艷麗,不怎麽打扮也容易招人注意。所以明天無論如何您要顯得老十歲、十五歲,還要請小姐盡量打扮得出眾一些。不然的話,一樁本來有希望成功的親事,只因有夫人陪伴,說不定又吹了。”

幸子並非初次聽到別人如此提醒她。至今為止,她曾有幾次陪同雪子去相親。有人說:“那姐姐明朗、時髦,而妹妹看上去有點靦腆、陰郁。”還有人說:“那位姐姐面容青春靚麗,光照四座,妹妹與她相比就黯然失色了。”有人甚至說:“只由本家的大姐陪她就行,請分家的二姐回避一下吧。”

每當聽到這樣一些說法,幸子總會為雪子極力辯解,她說,說這些話的人是不會欣賞雪子的美。的確,像自己這種開朗的面容可說是現代型的,但有這種外貌的人近來多了去了,一點也不稀罕。也許誇贊自己的妹妹有點可笑,從前那種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看上去弱不禁風,楚楚動人,我家雪子不就是這種風韻的美貌嗎?如果不能領略雪子的美麗,不說非她不娶,自己絕不會把妹妹嫁給他。

但是,她內心仍有難以抑制的優越感,不過,只是在丈夫貞之助面前,她才多少流露出來,她不無驕矜地說:“我陪雪子前去相親,倒還妨礙了她呢。”貞之助也說:“那麽我一個人陪她去得了,你還是回避回避吧。”有時,貞之助要幸子再改一改衣著和化妝。他說:“不行!這樣還是不行!不弄得再樸素一點,人家又會說你搶了妹妹的風頭。”可是,幸子清楚地看到,貞之助在為自己有這樣如花似玉的妻子而沾沾自喜。

就為這事兒,幸子有一兩次沒有陪雪子去相親。但是,作為本家大姐的代表,大多數場合幸子還是不得不出席,而且雪子也往往說二姐不陪她就不去。這種時候,幸子只有盡可能裝扮得不那麽惹眼,不過,她日常使用的衣著、飾物都很華麗,怎麽換也有個限度,事後還是屢屢有人挑剔說:“這樣還是不夠素凈。”

“……好,好,我常常聽到大家這樣說,我知道了。您不用再講了,我明天一定穿樸素一些去……”

候客廳裏,只有幸子一人,誰也不會聽見她們談話。但是,用以區隔相鄰的美容室的帷幕卻揭起來了,雪子正坐在那間房裏,頭上罩著烘發罩,通過鏡子反射她能清楚地看見她倆的正面。井谷滿以為雪子罩著烘發罩,聽不見她們的談話。可是,她倆交談的情形,雪子卻是一目了然。似乎雪子想知道她們在說什麽,一直眼睛向上直勾勾地盯著她倆。幸子擔心,雪子會不會根據口型推測出談話的內容。

當天下午三點左右,姐妹倆開始幫雪子化妝,貞之助也提前從事務所趕回,一時間化妝室裏竟有人滿為患的感覺。貞之助對衣服的花色、搭配和發型之類都頗有興趣,喜歡欣賞女人們梳妝打扮。另外,這幾姐妹一貫缺乏時間觀念,使他吃過不少苦頭,今天晚上約定時間為六點,為免遲到,他也得在旁監督。

悅子從學校回來,把書包往客廳裏一扔就跑上樓來,沖進門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