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5/19頁)

“啊?謝謝,謝什麽?”

“謝謝你聽我說話。老師和朋友誰都不肯聽我說,你卻願意聽我說。謝謝你理解我不是覺得好玩或者出於低級趣味才開始參與那個公益活動。”

木綿子很想回句伶牙俐齒的話,但什麽都想不出來,她只是朝前走著。耳朵隱隱發燙。同學們走出很遠了,她們的笑聲和喧鬧聲聽起來頗為遙遠。陽光穿過白樺的樹葉縫隙,在林間步道上繪出蕾絲般的圖案。“我才要謝謝你”。木綿子終於開口說道,“謝謝你對我說這些”。梨花沒說話,撿起腳邊的樹枝,孩子般揮舞著,發出歡快的笑聲。

手機在包裏振動,木綿子回過神來。丈夫發來了短信,問:“你回家會很晚嗎?”“再過不到二十分鐘就到家了。晚飯也準備好了,我會直接回家。”

木綿子現在依然不習慣手機的按鍵,費了好一番功夫才打了這些回復。電車駛進站台,木綿子和其他乘客一起下了車。貪心打包回來的食物很重。但願公交車能空一些。木綿子如此想著,朝出站口走去。

那時的梨花,也許有著青春期特有的精神潔癖和深信不疑吧。梨花也未必會如自己所言,對於捐助過一次的孩子,就要照顧他一輩子,也許畢業後就把這事忘得一幹二凈了吧。但是對木綿子來說,梨花依然既非“思想極端”,也不是“容易深陷其中”,而是富有正義感的人。無論最後是否徹底實行,當時的梨花是誠心誠意地如此認為的。誠心誠意地認為假如讓那孩子背負上一生的重荷,自己就要照顧那孩子一生,這才是正確的行為。

公交車站大排長龍。木綿子嘆了口氣,排在隊伍的末尾。平時她會省下公交車錢,步行二十五分鐘回家。但因為今天不用買晚飯的食材,所以坐一回公交車也沒關系吧……想到這些,木綿子再次思索,當年並肩走在白樺林中的梨花和自己,在這二十幾年裏,走到了相距多遠的地方呢?

山田和貴

位於澀谷區廣尾的意大利餐廳,是睦實查找並預約的。菜單上只有全套的套餐,價位分別是8000日元、10000日元和15000日元。“我最近有代謝綜合征,快要變成‘三高’人群,所以菜量最少的就好。”和貴半開玩笑地說著,想要選最便宜的價位。“小氣!”睦實付之一笑,“今天我過生日,所以要土豪一點。”她擅自向前來點餐的侍者要了香檳和15000日元的套餐。錢包裏只有15000日元這點,要如何對睦實解釋呢?和貴凝視著注入細長玻璃杯的金色液體,胡思亂想著,這時睦實似乎覺得好笑地說:“啊,這頓我請。”

睦實比和貴小一輪,還不到三十五歲。和貴目前就職於食品公司的商品管理部,十年前則是在業務部。新畢業進公司的睦實希望去廣宣部,但所有新員工都先分到了業務部,當作一種入職培訓。和貴負責指導睦實,有一段時間裏兩個人總是一起到超市和商場的食品部跑業務。那時兩個人並不太熟,跑業務時睦實也從沒聊過私事,而且就算和貴邀請包括睦實在內的幾個同事一起去喝酒,睦實也多半缺席。在和貴的印象裏,她只是個現實的當代女性。因此,某次聚會後,睦實邀他單獨去喝了一杯,並借著酒意發生了關系,和貴也以為只是一夜情罷了。他覺得,過了一個周末,等隔周在公司裏擦肩而過時,睦實也會裝作不認識的樣子。因為她是個現實的當代女性。但事實並非如此。睦實通過內線電話和手機短信聯系他,“要不要再一起吃個飯?下次你什麽時候方便?”

一周或者兩周見一次的關系開始了。睦實的確是個相當現實的女性。從不過問和貴的家庭。她從不會對和貴提出要求,想去旅行,想在周末見面,或是過了午夜十二點也不希望和貴回家等。所以和貴樂得輕松,和睦實聊天很開心,而睦實通情達理這一點又非常吸引他。

由真上小學後,和貴和睦實見面的頻率增加了。是從牧子動輒把自己富裕優越的童年生活和由真他們的童年相比較開始增加的。和貴覺得從那時起,自己和睦實的關系改變了很多。以前是輕松的,自己雖然喜歡睦實,但是如果他們的關系成了負擔,他有自信隨時結束。但現在不同了,現在是自己更切實地需要睦實。

“香檳喝完了,能幫我選一瓶葡萄酒嗎?”

埋首於斑節蝦意大利面的睦實擡起頭,笑著對和貴說。她的唇邊染上了淡淡的橙色。和貴沒提醒她,直接擡手叫了侍者,讓他拿來酒單。

“怎麽了,笑嘻嘻的?”睦實問。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真是天真爛漫啊。”和貴從完全看不懂的酒單上找到了自己唯一知道的牌子,但18000日元的價格讓他心生畏懼,不過想起睦實說她要請客,便對在旁等候的侍者點了這瓶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