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第六天(第3/20頁)

另一方面,她聽水穗說想讓女兒學芭蕾,因為芭蕾的姿態看起來比較優雅。這番話讓有美枝覺得,這可能也是水穗看起來不太對勁的原因。莫非這種不平衡的狀態就是人們俗稱的“產前抑郁症”?沒有生產經驗的有美枝這麽想。因為很擔心她和丈夫相處的情形,所以有美枝問了一下,水穗說她辭掉工作後懷孕生子,夫婦之間的關系好多了。雖然水穗煩惱的問題算是解決了,爭吵的次數也明顯減少,但這並不代表壽士有所改變,因為兩人依舊無法好好溝通。“不過現在我們有孩子了,他一定也會有所改變。”有美枝聽到水穗這麽說,多少安心些。

有美枝說,那天她和壽士打過照面。

那天下午,造訪水穗家的有美枝本來打算晚餐前離開,但因為兩人聊個不停,有美枝也一直擔心水穗是否有產前抑郁症,就想多和她聊聊。一回神發現已經傍晚了。

臨時出門采買食材太麻煩。水穗提議,不如叫個比薩之類的外賣,還拜托有美枝待到壽士回來為止。

水穗說要是家裏明明沒客人來訪,晚餐卻叫外送比薩,怕壽士會不高興。雖然有美枝覺得不太可能會有人因為這種事生氣,但水穗的樣子看起來好像真有此事,有美枝也想再好好看看只見過一次的壽士,所以答應留下來。

壽士回到家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他看到有美枝有點驚訝,但還是很大方地打招呼。就算水穗端出已經加熱過的比薩,他也沒像水穗說的那樣生氣、口出惡言,有美枝覺得,水穗可能太敏感了。

有美枝陳述至此,說了句“可是……”又閉口,辯護律師催促她繼續說。

水穗和壽士並沒有惡言相向,也沒有爭吵,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

她們聊天的內容不外乎即將出生的寶寶,還有買下這棟新房的始末。有美枝記得自己一邊聽,一邊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安感。

“對什麽感到不安?”辯護律師問。

有美枝的視線落在斜前方的地板上,眉頭深鎖。室內安靜得仿佛旁聽席有人肚子咕嚕作響都會被聽得一清二楚。裏沙子瞥見水穗將頭擡高了幾厘米,看向有美枝。

水穗並未和丈夫爭吵,語氣也很平常。起初三人聊著即將出世的寶寶,後來壽士聊起自己的工作。有美枝記得,那時的話題總算變成了他們兩人都認識的朋友,那位朋友也有個年紀很小的孩子。水穗和壽士的語氣都還算溫和,也沒有說出任何一句責備對方的話,可是……

“可是就我看來,兩人在用只有彼此知道的方式攻擊對方。”有美枝像是被刺痛似的,神情扭曲地說。

這種感覺很難說清楚,況且有美枝的記憶也有些模糊。

所以她先強調自己只是憑印象陳述,然後才繼續說下去。

“一般人邀請朋友來家裏做客,都會先向另一半知會一聲,但水穗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她是那種神經大條到覺得讓朋友吃外送比薩也沒什麽不妥的人。一般人要麽親自下廚,要麽端出好一點的東西招待客人。之前她還要上班,可能的確沒空張羅,沒想到辭掉工作後也是一樣。”

“一般人”是壽士的口頭禪,但實在無法理解他為何相信自己的偏見就是大多數人的觀點。是他要水穗辭去工作的,難道不是因為不允許妻子賺得比自己多,才只想讓她當個家庭主婦嗎?

兩人並沒有說出像是“神經大條的人”“好一點的東西”“口頭禪”之類的詞,也沒有說出“賺得比自己多”或是“家庭主婦”之類的,表面上一片祥和,笑談著寶寶出生後的事和工作,以及家裏有小孩的朋友的家庭瑣事。但有美枝卻不由得覺得,原來他們是用這樣的方式攻擊對方。那種深刻的痛苦,連她自己也有了被責罵的感覺。雖說是應女主人的邀約,但明明朋友臨盆在即,有美枝卻來叨擾;明明是女主人拜托自己留下來的,卻被說得好像是自己厚顏無恥地待到了這麽晚。

有美枝要告辭時,兩人還盛情挽留。“只是出於客套罷了。該不會我離開後,壽士就大發雷霆,兩人大吵一頓吧?”雖然有美枝有點擔心,但實在待不下去了,只想趕快離開。

“我還沒結婚,戀愛經驗也不夠豐富,不太清楚男女之間的對話是什麽情形,搞不好一般夫婦都是這樣。”有美枝想。但她心裏就是很不安,而且是近似恐懼的不安。

兩人的互動看似平和,其實是當著別人的面責罵對方、誇耀自己,這就是安藤家的日常氛圍。這樣的感覺讓有美枝覺得很可怕。

莫非自己覺得水穗不太對勁,是和他們夫妻的溝通方式有關?為何那麽積極自信的人,卻變得如此喪氣?有美枝在回家的路上苦苦思索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