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第四天(第4/14頁)

裏沙子想起昨天腦海中清楚浮現出來的住宅模樣,那是他們以前住的舊公寓,文香出生時住的那間老舊又淩亂的房子。為何自己對這位同樣身為受害者的母親如此反感?她覺得自己的情緒很微妙。

當邦枝稱自己略微知道一些壽士曾向前女友傾訴煩惱的事時,裏沙子突然覺得這個人分明就是在說謊。

邦枝又不安地轉著黑眼珠,說自己不知道兒子是和誰見面,但八成是女性友人。至於為什麽,因為這也是她的提議。

那時,邦枝打電話給壽士,兒子說水穗拒絕她的幫忙,也拒絕一切外來的援助。她想,要是不設法改善局面,情況會更糟,便建議兒子找人商量,看要怎麽解決問題。邦枝端出不管自己說什麽,都會遭水穗以時代不同為由反駁一事,建議兒子應該向年齡相仿、一樣也有小孩的朋友請教。反正是水穗認為時代不同、觀念有差的,不是嗎?

“這應該不是謊話,但是這個人說話時,仿佛在極力避免讓兒子陷入不利的局面——”

裏沙子很詫異自己竟然有此想法,像要征求正確答案似的,下意識地看向檢察官們。女檢察官看向一旁的檢察官,那位檢察官卻沒察覺,只顧著翻看書面資料。莫非這番證詞也是今天才從邦枝口中講出來的?

裏沙子以為邦枝眼神猶疑是在回溯記憶,但似乎並非如此,也可能是在思考該怎麽說才不會陷兒子於不利的情形。她下意識這麽做了,連自己也沒察覺。

剛才那番建議兒子投宿商務旅館的說辭也是如此吧?“不是我兒子的錯,他之所以晚歸是因為工作忙,外宿也是聽從我的建議,和女性朋友碰面也是,都是我建議他這麽做的。所以錯不在他,要是他有錯,也是因為我。”

邦枝八成不覺得自己在說謊吧。她應該也明白這是交由法律裁奪的事。

事實上,沒有人知道這對母子是否刻意采取類似的態度,或者邦枝是否將當時的想法與實際說過的話混淆。但她的這番說辭搞不好會讓壽士陷入不利的境地,不是嗎?恰好與她的意志大相徑庭。

“因為——”裏沙子面前的老婦人,竟然與昨天見到的壽士的身影重疊在一起。

“因為這對母子現在給我一種最初沒有感受到的感覺。”

水穗今天也低著頭,瞧不見她的表情。至少裏沙子沒看到她擡頭看過婆婆一次,婆婆也沒瞧過她一眼。

法官宣布接受陪審員提問之前暫時休庭片刻,裏沙子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不知道自己等一下能否好好發問,不過應該會有人從旁協助。總之,大家應該都滿腹狐疑。

裏沙子的目光追隨著壽士母親。坐在位子上的她,臉上沒了方才那股活力。

眾人又陷入沉默,但只要有人開口,應該馬上就會像之前那樣暢所欲言。裏沙子等著年長女性或白發男士率先打破沉默,但兩人都沒有任何動靜。莫非大家都沒有質疑嗎?裏沙子突然有些不安,她環視眾人,突然開口:“那個……”大家的視線瞬間集中在裏沙子身上。

“那位母親應該沒有說謊吧?”

“嗯,如果說了與事實不符的證詞會受罰。”女法官說。

“可是……我總覺得她為了袒護兒子,誇大了事實。”

屋子裏一片靜寂。“唉?”裏沙子幾乎驚呼出聲,“唉,大家不覺得嗎?”眾人聽到她這麽說,紛紛發言。

“她說兒子去住旅館、找女性朋友商量都是聽從她的建議,總覺得……”

“可是那個人的證詞好像對她兒子和自己都不太有利,不是嗎?該用是否有利來形容嗎?”

六實這麽說。沒錯!裏沙子不由得身子前傾,說道:

“嗯,所以要怎麽看待比較好呢?還真是聽得一頭霧水。”

“應該也有想袒護兒子的念頭吧。”年長女性說。她的孩子應該已經成年了,可能她已經有孫子了,“不過,我不覺得她在說謊耶!既然那麽累,就好好休息一下。我想一般人都會這麽說吧。”

“可以理解,而且我覺得她是那種想到什麽就會去做的母親。”白發男士對裏沙子說,“就算再怎麽疼愛孫女,但要放下自己的工作去幫忙,真的不容易。”

年長女性也點頭。也就是說,這些人對壽士的母親並無反感。

“‘要怎麽看待比較好’這句話的意思是?”

年輕男法官頗在意這句話似的看著裏沙子。裏沙子很想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想法,卻遲遲說不出個所以然,內心很焦急。

“明明孩子還那麽小,竟然叫當爸爸的外宿,我覺得這建議很過分……”

年長女性與白發男士露出不以為然的表情。裏沙子沒再多說什麽,只是望向那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人,但想到對方還沒結婚,隨即將視線移轉到四十多歲的男人身上,反問對方:“你不覺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