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審第四天(第3/14頁)

裏沙子想要好好理一理這位老婦人的說法,但審問程序繼續進行。

壽士表示,像他這樣的工作狀況,工作日就不用說了,就連周末也很難有空幫忙照顧小孩。邦枝也說男人要忙著賺錢養家,不可能幫忙照顧孩子;水穗卻拿這件事責備壽士,讓責任感強的壽士有罪惡感。所以兒子打電話對她說,水穗可能是因為第一次當母親,心力交瘁,希望她過去幫忙。

邦枝說她對水穗絕對沒有惡意,雖然覺得媳婦是那種想什麽說什麽、脾氣比較硬的人,不是很好相處,但畢竟她是兒子的妻子,也是孫女的母親,所以很開心自己能幫上忙。她不清楚水穗和娘家的關系如何,但從沒聽說親家要來看外孫女,推測大概不是很親密,也就沒多過問。第一次生孩子,自己的父母卻沒來探望,可想而知水穗有多麽不安。聽到壽士說她似乎心力交瘁,邦枝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接著,邦枝又重復了先前的說辭。

諸如水穗都不會抱抱哭鬧不停的孩子,或是不管她說什麽,水穗都會用“現在和以前不一樣”這句話堵她的嘴。反正兩人的看法總是相左,邦枝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要是水穗不想哄抱孩子的話,那就我來抱抱、哄哄孩子吧。”為了讓孩子的表情豐富一些,邦枝不時地和孩子說話,逗逗她,唱歌給她聽,真的看到孫女漸漸會笑了。

她從來沒有拉攏書法教室的學生,討論水穗育兒的事情。

雖然邦枝一直有問有答,但面對“真的從來沒有和有育兒經驗的學生討論過這件事嗎?”這個問題時,她遲疑了一下,才回答:“有過。”

那位學生送了很多新品、小孩子穿過的衣服還有玩具作為賀禮,她的孩子已經上小學了,和母親一起跟著邦枝學寫字。這位學生結婚十年都沒要成孩子,沒想到第十年突然懷孕。邦枝說她們只是聊了聊這些事。邦枝記得她跟水穗說過,這位學生的丈夫在外地工作,分娩時另一半也不在身邊,一直是她一個人把孩子帶大的。邦枝這麽說,絕對不是要水穗明白自己有多幸福,也沒有責備媳婦不惜福的意思,畢竟每個人的情況不同,自己只是想鼓勵她一起努力而已。

邦枝的確對水穗說過,希望她不要讓壽士太操心。她明白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但認為水穗既然為了照顧小孩而辭去工作,就不該無理地要求壽士做得更多。就算時代再怎麽改變,也不會有男人為了照顧小孩而怠慢工作,況且哺乳一事也只有母親才能做到。邦枝擔心水穗對壽士有過多的無理要求,要是發生什麽事的話——

邦枝說到此,突然打住,像是在思索什麽,眼神又有點猶疑,但她還是沒開口。律師催促她繼續說下去。

“‘要是發生什麽事的話,你和剛出生的孩子都會很辛苦。’因為水穗不明白我的意思,我才這麽說的。雖然現在是講求男女平等的時代,但男人可以哺乳嗎?怎麽可能啊!不是嗎?”這麽說的邦枝又遭到法官制止。

“水穗和孩子都會很辛苦。”裏沙子在心裏反芻邦枝的這句話,其實她不是這個意思吧?不知為何,裏沙子內心湧現出一種莫名又堅定的想法,她覺得自己聽到了邦枝真正想說的話。雖然不可能百分之百準確,但裏沙子覺得這位母親其實想說的是“養”這個字。諸如“要是負責養家的人出了什麽事,你和孩子就都該流落街頭了”,或是單刀直入地說:“被養著的人要有自知之明,憑什麽大聲指使撐起一家生計的人?”

沒錯,和壽士的態度一樣。這個人和水穗之間到底是怎麽溝通的?兩人對話的語氣如何?只有她們兩個人才知道。裏沙子察覺到了這一點。

檢察官插嘴抗議質詢離題,裏沙子猜想,可能是不想讓邦枝再繼續說下去了。雖然法官允許繼續提問,律師卻將問題轉移到了另一件事上,也就是安藤家的情況。

“家裏倒是收拾得很幹凈,”邦枝說,“總是打理得幹凈整齊,所以我主要就是幫忙煮菜、買東西,還有照顧孫女。水穗不喜歡別人碰她的衣物,我想她應該有潔癖。家裏要是有小嬰兒,一般屋內都會比較淩亂……”這麽說的邦枝又被法官提醒,看來法官對她的拖沓有些厭煩。邦枝八成想說,就是因為不盡心照顧孩子,才有閑工夫清掃家裏吧。裏沙子想。

可是——

家裏不清掃幹凈的話,就會積灰塵。要是孩子將掉在地上沾了灰塵的橡皮筋往嘴裏送,可就糟了。或許水穗是個有潔癖的母親,但也不代表她把清掃一事看得比育兒重要啊!或許是擔心晚歸的丈夫看到淩亂的房間覺得煩躁,或許丈夫曾經為此大發雷霆,說什麽“我才不想回這種家”之類的話,事實上不是的確有徹夜不歸的時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