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這是一張與她完全不同的臉,可五官處處是她的影子,他不會認錯。

封戎停住了腳步,再不敢往前邁出一步,他看到她冷淡的臉龐,看到她眼裏的堅冰,宛如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令他恢復了幾分理智。

深深換氣,一擡手,幾個枷鎖齊齊斷裂開來,三人紛紛靠在墻壁滑落。飲溪手腕裸露在外,皙白皮膚上猩紅一圈,鎖鏈接觸之處血肉模糊。

封戎雙眼刺痛,幾乎不敢盯著那地方看,竭力穩住了步子,克制自己不要沖上前去。

不大的牢房之內,血腥氣濃郁至極,中間一灘血,深深洇在地面上,黑紅一片。封戎隱在袖口中的手在發抖。

紅角黑角沒有料到魔帝來的如此突然,惶恐不安,喏喏叫了一聲尊主,不知是否與方才之事有關。

飲溪一擡頭,與他恰好對視,這一次她看的更清楚了,毫不避諱用視線描摹那眉眼,那親吻過數次的唇瓣。

原以為這個坎兒是過不去了,可這一次預料外的見面她竟然並無什麽特別的情緒,心裏頭靜的像一泊水。

封戎艱難的開口:“這血是誰的?”他知曉並非是飲溪的,可就是要問出來,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

紅角不知魔帝何意,暗自觀察,魔帝看上去與平時並無什麽不同,只有雙眼紅的厲害。

不敢耽擱,忙道:“適才鵺忽然攻擊蒲將軍,這血是蒲將軍的!”事實上攻擊只是一個籠統的好聽說辭,鵺在牢獄看守多年,大多時候懶懶散散高高在上,並不屑於對普通魔族出手,方才對那蒲將軍,下的可是死口,直咬命脈不松口,一個眨眼的功夫就見了血,流水般從脖頸處散開,瞧著極為可怖。

初時蒲將軍尚且能掙紮,不等紅角出去叫人,便已經憋紅了臉,蹬不動了。

這一會兒已經被人帶走,只怕不死也要去半條命。

眾人不敢拿鵺如何,慌亂之下也不知它去了何處,原是去叫來了魔帝!

鵺跟在封戎身後進來,走到飲溪身邊,盯著她的傷口看了會兒,忽然低頭去蹭了蹭她的臉。舉動溫順,還有一絲說不出的親昵,哪裏有方才要殺人的兇惡?

紅角看的目瞪口呆。

封戎強穩著心神:“將人帶出去。”

兩個魔將上前,帶著陰神玉女和小妃子就要往出走,走到飲溪面前時遲遲不敢靠近,因那鵺始終護在她身邊,而方才蒲將軍的下場還歷歷在目。

“尊主……”

封戎說:“出去。”

沒人注意到他聲音在微微發顫。

等到人走空了,他才上前,一步一步,走的毫無知覺,行為舉動全然不受控制,心跳如鼓,眼前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只有她靠坐在墻邊的身影。

封戎動作極為緩慢,他慢慢俯下身,一動不動看著她的臉,竭力隱忍,才能克制自己不去伸手觸碰她近在咫尺的面容。

胸膛裏好像燒著一把烈火,幾乎要將他燒的體無完膚。

封戎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小心翼翼,不敢多用一分力氣。

彼時在凡間將她捧在了手心裏,貪玩被花刺紮了手,他都要心疼到晚上。他知曉她一向是怕疼的,再小的傷口也會找他哭訴,然後借機膩在懷裏撒嬌。

他從來都是舍不得她磕碰的。

今日這麽重的傷,她就這麽漠然看著他,好像是不痛的。然而封戎瞧著眼裏,身上是成倍百倍的痛。

他強行鎮定著,面對她說不出一個字,運起靈力看似冷靜處理她的傷口,再然後一伸手,摟住她的腿窩與後背,就這麽抱起來。

“我帶你走。”

飲溪沒有動,輕聲問他:“你以什麽身份帶我走?”

封戎步子一滯,抱著她的手臂不由收緊,他不敢低頭去看她的臉,只覺酸澀異常。

頓了頓,終究是什麽都沒有說。

一路回了宮殿,封戎直接將她帶去了自己的寢宮。

路上遇到不少人,只見魔帝抱著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子匆匆往殿內走,眾人看的瞠目結舌,紛紛猜測那女子的身份。

飲溪想這一日遲早是要來的,雖然並沒有料到來的這麽快,不過也沒有什麽區別了……這種事,哪怕給她千年萬年的時間,只怕也做不好準備。

她累了,身心都累,沒有鬧,沒有質問,乖順由他安排,躺在那張床上,閉上眼便翻身背對著他去。

封戎就坐在塌邊一言不發看著,喉間塞著什麽東西,哽的慌。

飲溪腕上有傷,那枷鎖是魔界的東西,再沒人比他更清楚那刑具的威力,她就這麽將手擱在一旁,閉著眼,看著像是要睡去了,不敢碰到任何東西。

那身軀蜷縮在一起,仿佛是在保護自己,原就不豐腴的身體肉眼可見的瘦了,錦被中攏起一個消瘦的身形。

心裏頭抑制不住的發酸,一時又好似泡在冰水中,又濕又冷,皺巴巴不堪入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