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剔銀燈(1)(第3/4頁)

這一夜大喜大驚,讓他背上都不知何時出了一層汗。

他出了內室的門。

李盈等在內殿大門口的影壁底下,見他出了門,忙迎了上來,道:“大家。”

殷長闌這半夜都沒有睡,看上去卻精神奕奕的,沒有一點倦色,李盈只看見宮人出出進進的,也不大清楚前頭屋裏都鬧了些什麽,偷眼看了他一回,試探著問道:“您今夜就宿在這裏?”

殷長闌點了點頭,道:“你去太醫署,看看今晚是誰輪值,都叫了過來。”

李盈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就以為是容貴妃有了什麽不好,又覺得殷長闌的面色不大像,不敢再多想,低著頭應了聲“是”,道:“奴婢這就去,您的身邊……”

殷長闌看了他一眼,道:“我就在阿晚這裏,滿屋子的人,你倒怕我沒人服侍。”

李盈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他一時半刻又想不清楚,但殷長闌都說了這個話,他就笑著告了聲退,果然點了兩個隨從,親自往太醫署去了。

房中窸窸窣窣的,宮娥將床前八扇的螺鈿填漆雲母屏風展開了。

阿敏和阿訥帶著人,趁著這一會的平靜,手腳輕柔地服侍著容晚初換上了月事帶,又換了褥墊,重新布置了熏香。

阿訥投了熱熱的濕巾,替容晚初擦拭額間和頸後的汗跡,對上她的眼,面色就跟著眼眶一處漲紅了,愧疚地道:“都是奴婢的錯,沒有照顧好了姑娘……”

容晚初笑著搖了搖頭。

她這時仍然沒有什麽氣力說話,也不知道那痛什麽時候就要再來一回,由著宮人們擺布著重新安置在了帳中,目光還落在落地罩的珠簾上。

出去的人已經走了半晌,帶起來的簾珠也早就停止了搖曳,仿佛不曾有人經過一般。

她不知為何心頭就有些黯然,重新垂下了眼睛。

簾子卻簌簌響了起來,有人挾著一點淡淡的寒氣進了門,沒有徑直走過來,而是立在門口問道:“都收拾好了?”

阿敏拉了阿訥一把,應道:“回陛下,都好了。”

就把包著漳絨套子的湯婆子放在容晚初懷裏,收拾了余下的東西,帶著一眾人井然有序地退了出去,把闊敞的內室重新留給了這兩個人。

殷長闌已經走了進來。

窗下掌上了燈,光隔著雲母屏風照進床幃間,暗得恰好不刺眼。

容晚初整個人縮在厚而暄軟的大迎枕裏,一雙眼一瞬不瞬地落在他身上。

殷長闌在外面吹了片刻的夜風,本來有許多話想問她,想到她昨天晚上非要吃的那一碗冰,又難免有些惱意……到眼看著小姑娘可憐巴巴地坐在這裏,臉兒白白的,猶自顧自只看著他,就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知道自己一貫就是這樣拿她沒有辦法。

他在床沿上坐下了,就握住了容晚初的手,問道:“還疼不疼?”

那雙手馴順地躺在他掌心裏,指尖還帶著剛經熱水洗過的暖意,卻掩不住皮肉裏頭的冷。

女孩兒微微地點了點頭,道:“疼。”

殷長闌就看了她一眼。

容晚初並不是誆他,那隱痛安靜了這一會工夫,又一回在她腹中興風作浪起來,她喘了口氣,就咬住了牙,眉尖都攢在了一處。

殷長闌沉默了一瞬,忽然站起身來,解開了腰間緊束的玉帶。

容晚初這才注意到他還穿著白日裏的袞服,金絲銀線玄端十二章,極盡巧工,穿在身上卻未免有些冷硬。

這個年輕皇帝的軀殼今年不過十八、九歲,尚未及冠,眉眼間還有些生澀,偏偏氣勢淩厲而威嚴。當此時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指在衣帶間隱現,在並不明亮的燈火中,有種難言的惑人。

容晚初從前看升平皇帝本人的時候,只覺得他油滑陰郁,辜負一副俊美皮囊。這時骨子裏換了個人,而她偏偏又愛惜這爿靈魂多年,對上這樣的情景,一時間幾乎不敢直視,微微地偏過了頭去,一顆心在胸腔中“砰砰砰”地直跳,連腹中的疼痛都短暫地壓住了。

她側著頭閉著眼,片刻的工夫,就有個人坐在了她的身邊,探手過來環住了她的腰,又攏住了她的小腹,溫聲道:“哥替你暖著。”

柔軟不刺人的中衣貼在女孩兒面上,他聲音低低的,像是安慰又像是誘哄,吹進容晚初的耳中溫柔極了,道:“不怕了!”

辰初二刻,鳳池宮偏殿的角門“吱呀”一聲開了。

負責偏殿茶水侍奉的宮女連忙迎了上去,道:“何姑姑,您醒的這樣早。”

司記何氏是崔尚宮的腹心,原本不消她也同典簿女史一般在鳳池宮中留宿,但她卻自請留了下來,阿敏也不敢怠慢了她,特留著人在這裏侍候。

何氏就微微點了點頭,擡首看了看日色,道:“這時節也不早了,娘娘今日可還要繼續盤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