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三月末,正是春未盡、秋未至,到了這一年春獵的時候。

此值天下擾攘之時,聖人欲借田獵以講武,於皇家獵場設春蒐之獵,讓皇族宗室並王侯臣官們一展身手,以示武於四海。

如蘇明嶽這樣的官員是可以隨駕春獵,但家眷並不能跟去。

而安陽郡主身為皇室宗女,可以多帶一兩個同伴,故而,前日安陽郡主特意過府相邀,問蘇意卿要不要和她一起去。蘇意卿是個活潑愛玩的性子,當然樂意。

溫氏明知道朱太傅家別有用意,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在千萬叮囑蘇意卿不許和謝楚河私下往來,蘇意卿滿口答應著好好的呢。

皇家獵場在京都外五十裏的白麓山,此山地勢高地各有起伏,密林綿延百裏,山中飛禽走獸繁衍生息。

兵部的官員早早就召集了百姓將獵場整理完畢,管理山澤的虞部將圍場中諸多事宜都安排妥當了,聖人這才領著將卒百官浩浩蕩蕩地去了白麓山。

到了獵場,虞部的士卒早就將歇腳的帳篷搭建好了,眾人略微休整了一下。

朱太傅因年紀大了,又自詡文人雅士,很不好這一口,並未前來。朱家的長子次子都在外任上,只有朱恒夫婦來了。朱恒也是個妙人,開朗熱情、語言詼諧,和安陽郡主一動一靜,倒是默契十足。

須臾,外頭狩獵的鼓樂之聲穿來,激昂而歡暢。

朱恒夫婦和蘇意卿出去。

他們現在所在的這個圍場位於半山腰,面積極大,幾乎一眼望不到頭,裏面大都是些小型的獸類,如獐鹿兔狐之屬。另有猛獸的圍場,還要翻過一個山頭,明日會由聖人親自領著禁衛軍一同前往,今日,且先熱熱身了。

圍場的兩側,搭著高高的看台,正中間最為高大華貴的台子,自然是聖人居於其上,他攜著現下最寵愛的麗嬪坐在那邊,看上去興致頗好的樣子。

在聖人的看台下方,有兩個巨大的鐵籠,籠子的鐵欄杆粗若兒臂,兩只威猛猙獰的白虎關在籠中,它們的體態比尋常的老虎還要大上一圈,軀幹的線條流暢而強勁,充滿了獸類兇悍的力量。它們踱來踱去,顯得很煩躁的樣子,時不時發出低沉而恐怖的咆哮。兩個馴獸人守在鐵籠邊,神態慎重。

這是高麗國新近貢過來的白虎,十分稀罕,聖人以為吉兆,特別於春獵之上帶了過來,裝點起門面來顯得格外威風。

眾人看見了白虎都嘖嘖稱奇,很是心驚肉跳。

再說這廂,兵部的官員已經宣讀完了狩田令,騎手們正將獵物往圍場中間趕來,一時間馬嘶鷹鳴,走獸亂竄,煞是熱鬧。

眾武將和許多少年子弟紛紛下場去了,畢竟聖人在那裏看著呢,誰不願意出個風頭。年長的權貴和女眷們則在看台上觀賞著,指指點點。

蘇意卿跟著安陽郡主坐在一處,無意中看了一下,發現在聖人的那座看台旁邊是東宮的座位,蘇意嫻大約正得寵,太子今日也攜她過來了,正低著頭和她說話,滿面笑容。

隔得太遠了,彼此就當作沒看見吧。蘇意卿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就過了。

“朱大人,您不下去試試身手嗎?”蘇意卿好奇地看了看朱恒。

朱恒得意洋洋地道:“今天不必我親自出手,自然有人效勞,你且看著吧。”

安陽郡主對蘇意卿笑道:“ 他無非就是懶罷了。”

朱恒笑而不語,看了蘇意卿一眼,朝場中的一個方向努了努嘴。

蘇意卿循著那方向望了過去。

距離太遠了,其實看不清楚那人的樣貌。但蘇意卿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長天高遠,空曠而晴朗,巨大的鷹隼在空中盤旋著。

謝楚河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在場中風馳電掣,他英姿颯爽、氣勢犀利,淩越了場中諸人。他於疾馳中控弓出箭,每一箭,前面必有一只獸類倒下。

疾風勁草知微末,曠野中淡淡的血的味道和野獸的腥氣,讓人心神激蕩。

春獵圍場,原本就是讓大燕朝的兒郎顯示武功身手的時機,眾人看到緊張處,都喝彩了起來。

安陽郡主掩嘴笑著,有意無意地道:“這種場面,對楚河來說不過如同兒戲,他往年從不下場的,今年倒是奇了,這風頭出得太過了,都不給別人活路了。”

果不其然,半晌過後,一些年輕氣盛的子弟互相配合著圍了過來,試圖阻攔謝楚河。

謝楚河身形沒有絲毫遲滯,如行雲流水一般破開了前方的障礙。

聽得場中尖利的慘叫聲,有人從馬上落了下來。

那邊聖人在台上大笑,吩咐內監:“去,把謝楚河叫下來,知道他能耐,明天有的是他上場的機會,今天就讓別人先玩玩吧。”

聽到了內監的傳話,禁衛軍派出了一個士兵策馬過去,追上謝楚河,喊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