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籌謀

宣宗皇帝派人叫來的馬車果然是又快又穩,甚至還將將趕在燕平王妃她們之前更早一步便到了城門處。

燕平王妃見著鐘意從另外一架旁的馬車上下來給她請安,當即臉色便有些詭秘,等到宣宗皇帝在旁邊那架馬車上掀起簾子,露出半張臉來,淡淡地與她招呼了一句“叔母”後,燕平王妃的臉色當即更為復雜了起來。

見是皇帝禦駕親臨,燕平王妃、林照、楊四娘等人便紛紛各自下了馬車,來與宣宗皇帝見禮,宣宗皇帝並沒有過多搭理另外的兩個人,只與燕平王妃隔著一段距離靜靜地對視了一眼,最後還是燕平王妃先一步撐不住了,扯了扯嘴角,神色復雜道:“陛下今天也去了普華寺燒香麽?倒也是巧了。”

“只是路過西山而已,”宣宗皇帝不軟不硬地繞過了燕平王妃的試探,反過來淡淡地提醒她道,“只是叔母府上的馬車需要重新修繕一番了,車夫輕疏不熟,拉車的馬也無故瘋癲,差點就惹出了大禍患來。”

“也就是今日叔母與臨知都不在車上,倒還無妨。只是這到底是涉及性命安危的大事,叔母還是審慎些,日後別再遇上了的好。”

“是麽?”燕平王妃勉強地笑了笑,有意無意地回頭打量了鐘意一眼,微微搖了搖頭,話裏有話地感慨道,“這孩子……也不知道是命裏福薄還是怎樣,怎麽每回的倒黴事都被她遇著了個一等一。”

燕平王妃一邊說著,還一邊似笑非笑地瞧著鐘意,眼角余光卻全留在了馬車上的宣宗皇帝那裏,於是她便清清楚楚地看著宣宗皇帝皺了皺眉,不是很高興地回了一句:“子不語怪力亂神,叔母這樣博聞強識的人,總不至於還相信這些吧?……不過是人禍爾,何談天意。”

宣宗皇帝若是不反駁便罷了,他這麽一本正經地辯駁了一句,卻是讓燕平王妃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徹底涼到了底兒。

——若是換在以往,宣宗皇帝可從來不會在這種無傷大雅的問題上與她糾纏為難,就算心底隱隱並不贊同,也鮮少有這樣當著旁人的面便直言反駁、下她面子的時候。

燕平王妃感覺自己臉上的笑容都要維持不住了,勉勉強強道了句“陛下說的是,是臣婦愚鈍了”,然後便福身告退,轉過身臉色便徹底地陰沉了下來。

裴度見她如此,忍不住在心裏微微地嘆了口氣,知道燕平王妃既然這般反應,必然是沒把自己方才隱晦的提醒放在心上的,猶豫了一番,回了慎思殿後,便讓人奉了紙筆來,屏退四下,字斟句酌地寫了一封言簡意賅的告知信,收訂裝好,叫飛六趁著夜色跑一趟,把這信送到承恩侯府裏去。

鐘意白日經了好一番驚心動魄的折騰,回城後又被燕平王妃單獨留下旁敲側擊了許久,忍著疲累和不耐煩與燕平王妃周旋了近兩盞茶的時間,好不容易被放回承恩侯府,沐浴洗漱後剛剛躺下,自己的窗子就被人給撬開了。

鐘意一個激靈起身,腦海中的困意散了大半,擡手拿了那支同心七寶釵來,緊緊攥在手心裏,一步步挨著挪到了窗子邊。

正在撬窗的飛六見狀,不由放下了手裏的活計,無奈地壓低了嗓音隔著窗子與鐘意喊道:“鐘姑娘,是我,飛六,我們在正陽大街那回見過,後來傅統領是點了我和七哥護送著您回府的!”

鐘意怔了怔,從記憶裏挖出這對雙胞胎兄弟的身形樣貌來,猶豫著緩緩拉開了窗子。

飛六就貼著那麽一道縫,呲溜一下便縮身滑了進來。

鐘意被他露的這一手功夫震得倒退兩步,猶豫著開口問道:“我現在可否先點個燈?”

飛六飛身一躍便輕飄飄地藏在了房梁後,只探出一個腦袋對鐘意比劃了個“自便”的手勢。

鐘意遲疑著點了燈坐下,裝作在對鏡梳妝的模樣,借著銅鏡的反光問身後的飛六道:“不知這位公子深夜前來,是所為何事?”

飛六搔了搔腦袋,從懷裏掏出宣宗皇帝親筆信來,毫不委婉地直接道:“哦,對啊,我是來替陛下給你送信的,喏!”

鐘意手一抖,剛剛點起的蠟燭落下燈油來,又滾又燙,正正滴在了鐘意的手背上,鐘意都恍然無所覺,只愣愣地反問道:“陛下要你來給我送信?”

——這怎麽看,怎麽都不應該是鐘意和宣宗皇帝之間應該有的交集吧?

更何況,若是真有什麽話,白天在西山為何不說……拖來拖去拖到深夜前來,曖昧不明地送上一封信,豈不是偏要讓人多想麽?

鐘意不知道宣宗皇帝到底是怎麽想的,但她能感覺到,自己從飛六手裏接過信來拆時,不只是手,整個人渾身上下都是在發著抖的。

鐘意不敢想宣宗皇帝與她的信裏到底寫了什麽,除此之外,更讓她不敢深想的是,自己心裏隱隱約約正在期待著的,到底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