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2章 記憶深處的面容

恍惚中,魏斯感覺自己置身於一片仿佛很熟悉的河灘,面前有兩個男孩:大的十五六歲,正是志學之年,他褐發白膚、五官俊俏,神態舉止儼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小的也就七八歲,還只是黃口小兒,黑發黃膚,樣貌平平,看似懵懂,卻又倔強。大男孩拿著一支老式火槍,一臉嚴肅地做著講解、示範,小男孩聽得仔細、學得認真,可他的個頭才跟這火槍相當,用起來相當吃力,獨自開第一槍,因為吃不住火槍的後坐力摔倒了。大男孩沒有幸災樂禍或是譏笑嘲諷,而是帶著欣慰的表情將他拉起,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

在猶如風暴漩渦的感官沖擊中,維斯接著又置身另一個場景,在火車站的站台上,剛才那個大男孩已然長成了風度翩翩的俊朗青年,他穿著得體的禮服,一手捧著紳士帽,一手拎著行李箱,表情堅定,躊躇滿志。人群之中,有個黑發黃膚的少年,在魏斯看來是那樣的眼熟,他穿著款型相近、材質相同的衣裝,一臉崇拜地看著那青年,看著他向眾人揮手告別,登車離去……

下一個場景,俊朗青年穿著白襯衫、黑褲子,頭發蓬松、領口敞開,伏在專門用來繪制圖紙的工作台上忙碌,手指被筆屑染得烏黑,面部肌膚也顯得幹燥粗糙,但在他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裏,分明透著一種才華橫溢的明亮。在這個畫面中,長高了一些的小男孩,衣裝齊整地站在門邊,靜靜看著他工作,他那不修邊幅的模樣非但沒有讓小男孩的崇敬之意減少半分,反而在他懵懂初開的意識裏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再下一個場景,是在克倫伯·海森城堡的大廳裏——裝潢陳設大體未變,只不過所有的東西都比魏斯後來所見的新,勛爵和幾個身穿禮服的男子坐在沙發上,一個個面色陰沉,勛爵夫人坐在窗邊獨自垂淚,小男孩牽著一個比他矮了一頭的小女孩,在二樓的扶欄後面不知所措地看著客廳裏的大人們,眼中寫滿了迷惑……

恍惚間,魏斯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青年,那張原本俊朗的臉龐刻上了歲月滄桑的痕跡,明凈的眼眸變得深邃了,所有張揚狂放的氣質都內斂成為成熟睿智的修為。

是你嗎……哥哥……

一個從心底傳來的聲音,讓魏斯如同溺水者得到心肺復蘇救助,瞬間從那深沉的、無盡頭的夢境中醒來。當他睜開眼睛,視線中一片模糊,片刻過後,視覺感官重新適應了環境,發現自己依然處在一個昏暗吵雜的環境裏。

我是誰?我在哪?我在做什麽?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魏斯驚出了一身冷汗,好在思維很快恢復了常態,他想起了自己此前的經歷,想起了那個巨大的爆炸,想起了此時的處境。他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發現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而且肢體軀幹幾乎沒什麽知覺。擦,該不會是在爆炸中重傷癱瘓了吧?

魏斯深吸了兩口氣,用盡氣力發聲道:“嘿,有人嗎?”

第一下沒人回應,發現自己還能出聲,魏斯的心緒頓時樂觀了一些,他接著又喊了一聲,很快便聽到有人用阿爾斯特語說“這裏面好像有我們的人!”

不多會兒,幾個人影出現在魏斯的視線中,他們搬開斷裂倒塌的管道,把這個幸運的家夥給救了出來。經過醫護兵的現場檢查,他身上多處劃傷擦傷,頭部和臟器受到強烈的沖擊震蕩,可能會有內出血的情況,但總體上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休養一段時間應該可以痊愈。

修養一段時間?一段時間是多久?能夠遠離前線,遠離殺戮與死亡,該感到慶幸麽?

魏斯一邊胡亂想著,一邊等待擔架到來。之前令他昏厥過去的劇烈爆炸,確實是聯邦軍官兵從戰艦外部實施爆破所致,而他們選擇的爆破點,離魏斯和凱斯先前所處的位置還隔著十好幾米,要是再近一些,就算他有老鼠般頑強的生命力,也難以存活下來。

想到凱斯,魏斯掙紮著坐了起來,環顧四周,未見蹤跡,請聯邦軍士兵們幫忙搜尋,也沒在這附近有任何發現。難不成他躲過爆炸,直接跟著破壁而入的友軍士兵投入進攻了?如果是那樣的話,他也太不夠意思了,居然把自己給撇在這裏不管?又或者他被炸暈了,比自己更糟被聯邦軍士兵發現並擡出去救治,這樣推測貌似比較符合邏輯?

戰場上亂糟糟的,跟戰友走散是司空見慣的事情,死活全憑運氣,魏斯索性不去想那麽許多。不多會兒,幾個聯邦軍士兵或攙或背,將三名傷員送了下來。趁著醫護兵給他們包紮救治的功夫,魏斯向其中一個腿部受傷的士兵打聽艦上的戰況,得知從艦尾進入戰艦的聯邦軍部隊已經攻到了第二層,但諾曼人的抵抗很激烈,聯邦軍每攻下一處岔口或上下樓梯位置,都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至於從登艦口上艦的那些聯邦軍官兵,這名士兵表示,他們暫時還沒有遇到,也不知其具體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