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從沒想到,她還會同顏子樂之外的男人約會。她一度以為,她生是顏子樂的人,死是顏子樂的鬼,一生只會愛這麽一回。連她的朋友們都替她感到可憤,恨她愛得太少,愛是這樣好的東西,一回哪裏夠?十回一百回都不夠。她對顏子樂的愛她們其至都瞧不起,不過是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子在無病呻吟,是廉價的低碳的寒磣的單方面的苦情戲。她聽了不服,嘟著嘴問:“那什麽是愛?”

“金厲質感的,光滑表面。”

“旁邊還帶著一圈鉆。”

“數字擡頭。”

沒一個說中她心中愛的樣子。愛是大愛,是幾十回洋洋灑灑的煽情文字,從第一回 到最後一回滿滿都是在講一個男人如何瘋狂地愛著一個女人,霸道地想要占領她的全部,心同身體,一丁點也不給她自己剩下。要是她稍微有那麽一點不想給他,他就會憤怒地把她撕碎,連同她的衣服。是一只有著英俊面孔的野獸,那氣質詭異且妖冶得要迷亂眾生。是偶像劇裏的男一號,呼吸都帶著酒心巧克力的氣味,甜絲絲的會醉人。朋友們聽了她的話都是一臉的嗤笑,東張西望,又講到其他的事情上去了。

十六歲女生的心智,理她做甚?!

她如今更是看破了紅塵,是人世間的修行者,愛恨兩淸,心懷悠遠,只求覓一知己,共度余生。當然,既是知己,又是愛人,就再理想不過。但哪有這樣兩全其美的上等的好事。何況,她都愛怕了。相愛的過程如產子般艱難,千般萬般小心他著,動輒習慣性流產,還算是輕,重則難產。她同顏子樂,便是重中之重——宮外孕,她簡直是好不容易地活了過來,絕不可以再輕易地去死。

“所以不敢愛了呀。”她同朋友們說。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朋友們給她出點子,說:“你別去愛,你讓別人來愛你。”

“那樣不幸福。”她說。她的理論是愛比被愛更幸福。是不成熟的理論,也不能怪她,她沒享受過被愛的滋味,不能現身說法。

“胡說!”朋友們集子一拍,胸部—挺,說,“你看看,我不幸福?”她們都持著與柬河相反的理論,並且論據充足,乍一看,都是荷葉上一滴滾動的水珠,襯著底下的綠,在陽光的光芒下熠熠生輝,像一顆大大的翠綠鉆石。貴得叫她望而生畏。

就她活得窩囊、活得廉價。

幸好,宋熙正來了,完全是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即日起,她要做一顆紅鉆,包著金子的邊。

束河先回家吃了晚飯,洗過澡,用一根晾衣杆伸進床底下,把衣服都扒了出來,好多衣服就跟從沒見過似的,有種初次得到的喜悅感。她試衣服試了好半天,簡直不曉得穿哪件好。母親從指縫裏偷偷地看,又轉過頭對她的奶奶擠眉弄眼。不用看她都能猜到那倆人鬼鬼祟祟的笑顏裏一定藏著想要知曉她行蹤的巨大陰謀。她倆別的本事沒有,一搭一和地套別人話倒是有一手。平日裏愛講講鄰居家的飛短流長和逸聞趣事,最擅長無中生有和暗箭傷人,不然她們倆也沒什麽共間話題及愛好,午休醒來的漫長時間,無心洗衣做飯,道道是非,歲月如飛。更何況,說自家的容易吵,說別家的就容易好了。束河心情偷快,開恩似的說:“進來吧,偷偷摸摸的幹什麽?”她母親和奶奶就跟路過一樣,鉆進來時揮揮手,笑嘻嘻地問:“喲,這麽晚了,還要出去?”

“嗯。”她選定了一條紅格子的連衣裙,穿上去人都年輕了幾歲。這年頭,大叔喜歡小蘿莉,小蘿莉喜歡大叔。她就佯裝自己是小蘿莉吧,反正她的心態也確實只停留在十六歲的階段。

“我們家小薇穿哪件都好看。”她母親說。奶奶附和著點頭,說:“是是是,我孫女穿哪件都跟公主似的,不穿都好看,哈哈哈。”束河表面上做出懶得理的表情,白她們—眼,牽著裙擺,對著鏡子左照照,右照照,頭發還未幹,披在背後,衣服洇濕了一片,裏面的胸衣若隱若現,要是哪個男人看了,肯定要急得跳腳,正所謂“看得到,摸不到,心如刀絞”,這樣的穿著反而最誘人。母親問:“你要去約會?”奶奶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說:“哎喲, 你管別人這樣多幹什麽!”束河彎下腰,把頭發撥到前面,用毛巾揩幹,說:“對,和朋友出去看世界杯。”母親乘勝追擊,問:“是奧迪還是雪鐵龍?”奶奶又用手肘撞了她一下,說:“哎喲, 坐哪個車不是一樣地坐,只要是車,有四個輪子就行。” “對,”她母親說,“可別走路,這麽熱的天,走到那兒,妝都花了。”束河說:“當然不能走路。是雪鐵龍。”宋熙正就開的雪鐵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