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栽贓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鸞元殿宮門敞開,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除夕宮宴是最盛大的,大殿中人頭攢動,宗親朝臣們相互敬酒,互道新年大吉。

偶爾也有那麽幾個帶著年幼子女一並進來的,小孩子往往不及開席就已閑不住,三五結伴地笑鬧著,在殿裏跑來跑去,正忙於上菜的宮侍們只得盡量閃避。

直至一聲“陛下駕到”震入殿中,殿裏唰然安靜。就連最小的孩童也安靜下來,乖乖退至道旁,與長輩一起叩首施禮。

九階之上的後宮眾人亦停止交談,離席起身,叩首下拜。不多時,禦駕緩緩步入殿中,大紅的衣裙以金線繡出鳳紋,拖尾曳地,一股威儀自無形中逼出,氣勢懾人。

頃刻間,萬歲之聲震撼天地。女皇目不斜視,徑直行上九階,安然落了座,方擡手示意免禮。

眾人謝恩,重新落座。離九階較近的朝臣很快便注意到女皇似乎微微偏了偏頭,看了眼右首空著的席位。

那是元君的席位,去年就空著,今年如是。只是隔著冠上的十二旒,看不到她是什麽神情。

“元君不來?”虞錦壓音問。饒是克制著,語中也仍帶了三分沮喪。

鄴風也睇了眼楚傾的席位,想了想,回說:“沒聽說不來,許是有事耽擱了,會遲一些?”

當下也只得作罷。除夕宮宴百官皆在,不好為了誰去多等。

虞錦便神色如常地開了席,朗然道了幾句祝酒賀年之語,殿中又熱鬧起來。

後宮之中,楚傾支開身邊的宮人,跟著一陌生的宮侍,正一路往西去。

他原該去鸞元殿參宴,步出德儀殿不多時,卻有一宮侍迎了上來,在他面前駐足躬身:“元君安。”

他不識得此人,但見他眉眼低垂又不言,知是有不便讓外人聽去的話要稟,當下便揮退了隨從,問他:“何事?”

便聞那宮侍稟道:“您的長姐楚枚,有話要與您說。”

這話說得楚傾一懵。

那宮侍正要轉身帶路,被他喊住:“慢。”

他大惑不解:“長姐在宮裏?”

那宮侍應聲:“是。”

他微微屏息:“陛下傳召?”

那人有些答非所問地又說:“女郎自有進宮的法子。”

楚傾心弦驟緊,腦中亂作一團。不怕別的,只怕楚枚又幹出行刺那般的糊塗事。

他不敢多作耽擱,當下便隨著這宮侍一路往西去。

最先穿過的是西六宮,那宮侍足下未停,徑直領他穿了過去,很快,出了後宮的範圍。

後宮之外還有幾處修得精致講究的殿閣,若朝臣或宗親被皇帝留下議事議得太晚,得了皇帝的恩旨便可在這幾處地方暫歇一晚。

那宮侍領著他在一方月門前停下,院內,是幢三層的小樓。

宮侍低眉順眼地稟說:“元君請。下奴不宜多留,請元君一刻後自行出來,如常去鸞元殿赴宴便是。”

楚傾頷首,提步進門。

推門進了小樓,一層無人。拾階而上,二層也無人。

直至行至三層,他才看到東側的房中隱有燭光幽幽而閃,便行上前,信手推門。

門是虛掩著的,他無聲步入,剛擡眸四顧,一是手猛地從背後伸來。

一瞬之間,楚傾只恍然看到那手中持著一方錦帕,捂向他的口鼻。一股異香頓時沖腦,他不及掙上一下,眼前已是一黑。

酒過三巡,殿中氣氛正濃,歌舞也至熱烈處,禦座上端坐的帝王卻心不在焉。

“怎的還不來?”她禁不住又問了一次,這已是第三次了。鄴風見她焦急,兩刻前便差了人出去問過,折回來的人卻稟說:“元君沒在德儀殿……許是走岔了?”

一轉眼,倒又兩刻過去了。

虞錦不禁擔心他別是出了什麽事,可這麽個大活人、又是身在宮裏,想悄無聲息地出事似乎也不容易。

就算是掉湖裏,都得有點動靜不是?

但這份擔心仍是蔓延開來,她凝神想想,示意鄴風湊近了些。

“這也太舊了。天已全黑,別是出了什麽事。差人仔細去找找,湖邊井裏一類的地方著意瞧瞧。”

她這般吩咐,鄴風應聲交待下去,心下卻也覺得不至於。

陛下近來對元君上心,後宮之中或會有人心生嫉妒,但元君到底是元君,與宮奴身份的楚休不一樣,敢把他直接往湖裏推往井裏丟,膽子也太大了。

時間一點點地過著,鸞元殿中輝煌熱鬧,鸞元殿外,侍衛們逐漸鋪開,提起十二分心神找尋元君。

虞錦心底愈發不安,越想越覺必是出了什麽事。但空想也沒什麽用,只得安然等著。

終於,煙花竄上天際,皇宮四角的銅鐘聲聲撞響,殿中頓時沸騰起來,人人喜形於色。

子時,新的一年來了。

女皇離座舉杯,再行敬酒,百官同飲,又齊聲問安,恭賀新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