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年關

楚傾眼中的一切期待倏然消散,氣氛僵硬到極致,最終,他黯然喟嘆:“罷了。”

嘆到尾聲帶出一點若有似無的笑,淒涼慘淡。

他對她原有一些期許。他以為他們之間已經緩和了,他以為在他動了不該動的心念的同時,她也有幾分同樣的想法。

是他想多了。

她到底還是一國之君,情愛小事,攪擾不了她。

沉默須臾,他問她:“陛下更衣麽?”

她點了點頭。

她睡了一個下午加整整一夜,因是醉後直接睡下,並未換寢衣,連臉都沒好好洗。

入夜後,他見她沒有起來的意思,也只是為她卸了頭上的珠釵、散了發髻,至於妝容,基本是睡時蹭到枕頭被子上了。

他便為她傳了宮人進來,服侍她盥洗更衣梳妝。虞錦漱了口,最後一口清水吐掉,又一只新的白瓷杯遞過來。

這個杯子裏盛的是玫瑰花瓣泡出來的水,漱完之後口中香噴噴的。

她習慣性地接過,杯子送到嘴邊,才發現是楚傾遞給的她。

她不禁多看他一眼,沒做多言,一語不發地漱了一口,再將杯子交給宮人撤走。

而後便去洗臉,調好溫水的銅盆由宮人端著,她捧了一捧將臉浸濕,同時就有香胰子遞到旁邊。

洗凈她再伸手,遞到手裏的就是幹凈的絹帕了。

用絹帕擦著臉,虞錦目光不經意地一掃,方注意到在遞東西的又是他。

她一時不大適應,雖然後宮其他人無一例外地都做過同樣的事情,但他這樣站在旁邊,她就是覺得渾身都不對勁。

她一壁看他一壁慢慢地將臉擦幹:“元君是不是還有話要說?”

楚傾略有一怔,旋即搖頭:“沒有。”

見她目光不動,懷著疑惑,他窘迫地又解釋了一句:“臣也是由尚宮局教過的。”

如何服侍女皇,每一個人在進後宮之前都由尚宮局教過。他是元君,自也學過一遍。

只是他從來沒機會做這些事,現下突然來這麽一次,她不自在,他也手生。

虞錦信手將絹帕搭在盆沿,示意宮人撤下,提步走向妝台:“元君不必做這些。”

尚宮局會讓每個人都熟稔於此是因為這確實算後宮的分內之職,但她也說不清是為什麽,並不願看他做這些事。

直覺告訴他,他也是不願意的。他騎馬射箭或者讀書下棋,看起來都毫不違和,但站在旁邊給她遞個帕子,讓她怎麽看怎麽別扭。

他對此一定有或多或少的抵觸。

坐到妝台前,她拉開抽屜。很快又轉過頭,攤開手掌:“你看哪對好看?”

他定住神,走上前去,見是兩對耳墜。

都是珍珠的,只是細節不同,在他看來沒有什麽太多區別。

他為她挑了一對,她又揀了兩只簪子出來。

她來德儀殿的次數實在太少了,尚工局會給各宮都備幾套她的首飾,以免她駕臨後宮時要用還要讓人專門去鸞棲殿去。是以後宮中比較得寵的人——譬如貴君姜離,騰了整整一間屋子存放她的首飾。而他這裏,每種都只有三兩樣。

她今日好像格外的多愁善感,見了這些都有些唏噓,心裏暗暗為他不平,想要改變點什麽。

但她最終什麽也沒說,兩個人就這樣在粉飾太平中過了一個早上。用完早膳,她就離了德儀殿。

她對楚家的事有了些不一樣的想法了,和昨晚逼著自己說出的“約定俗成”大相徑庭,卻比那“約定俗成”更讓她舒心。

她知道她該和楚傾說說,讓他安一安心,卻終究只字未提。

因為她還需要些勇氣。

她需要再好好想一想,讓自己有足夠的底氣去面對自己的腥風血雨。她想總歸還可以再撐一個月,熬過年關再說,過了上元節上朝再議不遲。

可是過了也就七八天,她發覺自己竟然想他了。

有這件事橫亙在中間,她沒辦法像無事發生一樣去見他。

人就是這樣奇怪,之前她也未見得見他見得多勤,但突然這樣被動地見不得,就忽然地害起了相思。

相思如酒,苦裏透著甜。她魔怔一般地一遍遍地開始想與他相處間的美好,很快又慨嘆那樣的記憶實在太少。

真正稱得上“美好”的,大概也就是那天一起去騎馬打獵的時候吧。唯有那天他是真的暢快的,他們都沒什麽心事。

還偏偏很快就遇了險。

她想得自己都笑話自己,心道這是什麽虐戀,且還是一廂情願的單戀,她這是何必?

可感情之事就是這樣,就是說不清楚也沒道理。

她到現在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喜歡楚傾什麽地方——顯然已不止是因為臉了,可追根溯源,又模模糊糊。

讓她控制著不想他,她又控制不住。

她不去找他,他自然也不會來找她。虞錦只得暗暗盼著,盼著除夕快一些來。除夕當晚有宮宴,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見他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