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毗沙摩身上的傷勢對於凡人來說,可能還需要修養上一陣子,才能算是大好。可對於修真之人來說,一顆丹藥,便能眨眼間恢復如初——如若是精修醫道的修士,可能連丹藥都不用,只要揮一揮衣袖就好。

而治好了他的傷後,這超乎凡人想象的力量,頓時令春官露出了驚懼惶然的模樣。但讓玉襄心中微悸的是,毗沙摩卻只是微微一愣,便自己從地上有些踉蹌的站了起來。

“這位仙女姐姐,您先放開春官哥哥可好?他不是壞人的。”

他的神色很是認真,若不是玉襄心中對他早有偏見,格外警惕,光看這幅模樣,誰都會覺得他心思單純又天真善良。

玉襄本來就沒打算為難無關的外人,她也覺得自己很難直視魔教教主的臉上,會出現如此天真無邪的神態,這樣的裝腔作勢,讓她覺得難以忍受,並覺得恐怖和厭惡。

厭惡是厭惡這樣的虛偽,恐怖是恐怖……她居然要與如此可怕的人為敵。

對玉襄來說,要她掩飾住自己的心意,完全假裝成另一個自己,是絕對不可能做到的事情。而有人竟然可以將自己的本性掩蓋得如此……徹底,怎麽能不叫人感覺可怕?

玉襄不欲與毗沙摩說話太多,即便是在幻境裏,她也覺得將他帶在身邊,就好像將一條冬眠的蛇揣進了懷裏。

怕它醒來,擡頭就能沖上去咬住她的咽喉,又覺得它一直不醒,仿佛一直懸於頭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叫人時刻提心吊膽。

玉襄面無表情,不敢叫他看出任何破綻的轉身就走“你離開之後,他自然會恢復正常。”

她重新自陰暗的柴房中,走到了屋外的月光下。一眾修士等在外頭,即便在這幻境裏,他們的思維都單薄的很,此刻玉襄也感覺他們投來的視線充滿了驚訝。

玉襄想,如果是自己的話,一個師妹跟一個伶人見了一面,就要將他帶走……

她大概也會覺得匪夷所思。

其余的師兄師姐們是其他門派的,不好直接出言幹涉,羅子春便迎了上去,皺眉低聲道“師妹,你這是幹什麽?”

毗沙摩跟在玉襄的身後,瞧見這麽多人,微微一愣,亂糟糟的紅發倉促間整理不及,只得在地上隨便撿了一節枯枝,在腦後挽起一個發髻,露出了一張略有些狼狽,卻依然看得出眉眼清秀俊美,帶著些異域風情,五官更顯深邃立體,神秘憂郁的面容。

聽見這話,毗沙摩一雙碧綠的眼眸飛快的瞥了一眼羅子春,便像是不敢冒犯一般,謙恭的低下了頭。少年人身形本就單薄,在過於寬大的蘆灰長衫下,更顯得弱不勝衣。

他垂下頭顱,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青澀氣息的線條,一直往衣領裏延伸出充滿骨感的肩線,叫人忍不住心生憐惜的想要多看幾眼,抱在懷中。

“我覺得……”玉襄頓了頓,不得不違心的給自己找些掩飾的理由“他……有點可憐。”

這個理由配合毗沙摩那姿態柔順的模樣,顯得十分契合。

“這世上要說可憐,誰人不可憐?”但羅子春沒有這麽簡單就被說服,他雖然思想單薄,但畢竟邏輯完整,不是弱智。他深感不可理喻的嘆了口氣,問到“師妹,我們乃是修道之人,你能幫他一時,難不成還能護他一世嗎?”

玉襄感謝他的好意,卻很堅持“我知道。讓師兄擔心了。但是他……很像我一個故人,也許……他們有什麽淵源。”

這個理由比“一見面就要走一個少年”來的充分多了。羅子春頓時就不說話了。

“這樣……?故人?”對修真者來說,最麻煩的糾葛,大約便是所謂的“

故人”了。他沒法繼續幹涉下去,只得嘆了口氣,“怪不得你如此在意。”

他不好詢問是怎樣的故人,有怎樣的故事,因為看玉襄的表情,她似乎不願多說,也不想回憶,顯得很是復雜沉重。

他只好用“他叫什麽?”這個問題,來當作結束這場勸誡的台階,玉襄察覺到了這一點,體貼的笑了笑,回答道“毗沙摩。”

羅子春點了點頭,不再說話了。

他走開了,張紫威卻走了過來。他看著她,難得一見的皺著眉頭,神色有些凝重。

他好像想要提醒她什麽,但不知是不是很不擅長與女□□談,他張了張嘴,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玉襄不禁好奇道“張師兄?”

張紫威猶豫道“你還記得那個卦象嗎?”

大兇?

玉襄帶著比誰都清楚為什麽會是“大兇”的自嘲又無奈的笑容,回答道“我清楚的。謝謝你,張師兄。”

張紫威頓了頓,最終嘆了口氣“好吧。”

已經有兩個人出面阻止了,但他們的關系還不足以讓她為難。玉襄想,要是伏淩和武德師兄也要她解釋清楚並且反對的話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