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紀事之我主沉浮 第二卷 鳳凰浴火隱於朝 第十九章 人似水難量(第2/4頁)

半晌,朱瞻基未發一語。

唇邊漸漸漾起一絲苦澀,是的,果然一切都沒有逃脫他的眼睛。

朱瞻基彎下腰伸手將楊榮扶起,“先生教訓的是,瞻基一定謹記於心,永世不忘!”這樣稱呼和自稱如同當年他為皇太孫時聆聽楊榮教誨時一模一樣。

“皇上!”楊榮睜住了,“皇上不怪臣逾越?”朱瞻基搖了搖頭,將楊榮請於座上,沖著楊榮深深施了一個揖禮。

“皇上,皇上萬萬不可,這是折煞下臣了!”楊榮的聲音中微微帶著幾許顫音,他強忍著自己的情緒,努力不讓自己在聖上面前失儀,可是淚珠兒卻不聽使喚地在眼眶中打晃兒。

朱瞻基索性背轉過身,好像在看懸於壁上的地圖,實際上是讓楊榮掏出手帕拂去奪眶而出的淚水。

“皇上今日在陣前的言行必將傳誦於九州令天下敬仰稱頌,只是此舉太過兇險。楊榮越禮犯言是懇請皇上以天下為念,以百姓為念,再與漢王相遇時,萬萬不可因為一時仁善而鑄成大錯。”楊榮沖著朱瞻基的背影鄭重說道。

“好,朕記下了!”朱瞻基轉過身盯著楊榮看了又看。

只把楊榮看得坐立不安,“皇上?”朱瞻基朗聲大笑,“今日最大的收獲,不是以險招求得天下稱頌的賢名,也不是安了叔王之怨恨。

今日此舉,竟然能逼先生放下芥蒂,再次敞開心扉為朕謀事,朕實在是太高興了!”“皇上”!楊榮面露慚愧之色,“非是臣不肯效力,而是因為確有難言之隱!”朱瞻基點了點頭:“朕知道,皇爺爺過世以後,父皇登基。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作為永樂朝的權臣,父皇未能重用先生,先生自然是受了委屈。如今到了朕執掌江山,主少國疑,先生觀望觀望,朕也是可以理解的!”楊榮面上十分尷尬,他坦白說道:“不,皇上言重了。先皇不重用微臣,自然有先皇的道理。臣得遇成祖爺賞識獲寵二十四年,難免恃才自傲又難容他人之過,與同僚相處也常有過節,而且還曾經私下接受過邊將的饋贈,因此遭人議論。先皇仁德厚義,自然是不能包庇的!”朱瞻基聽他如此一說,不由大為感動,“難得先生如此體諒父皇。朕想父皇也是權宜之計,若非父皇突然崩世,過不了多久還是會重用先生的!”楊榮連稱:“慚愧,慚愧!”朱瞻基與楊榮君臣二人借此機會解開心中芥蒂,終於又恢復了以往的親密無間,一個是虛心請教,一個是傾囊相授,又談了好一會兒,楊榮才告退離去。

“皇上,奴才侍候皇上寬寬衣吧,這麽熱的天一身戎裝在身,怕是要捂出痱子來了!”範弘殷殷說道。

“慢著”!朱瞻基眼眸微閃,目光如炬,“拿來!”“什麽?”範弘仿佛沒聽明白。

“拿來!”朱瞻基攤開手,手心向上,似乎在向範弘討什麽東西。

範弘神色立即大變,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從懷裏掏出一枚銅錢放在朱瞻基手上。

朱瞻基細細撫摸著這枚銅錢,突然在範弘肩上重重一拍,“好小子,今兒若不是你以這枚銅錢相晃,恐怕王叔的箭真的會射在朕的身上!”“皇上,奴才死罪!”範弘的頭深深埋在地上,若是沒有隔著那層紅氈,恐怕就要深入泥土之中。

“你非但無罪,還有大功!”朱瞻基緩緩說道:“今日之舉,眾人也許會認為朕是為了博得天下百姓稱頌而做的沽名之舉,其實不然,朕是真的想給他一個機會,如果他夠狠,如果朕天命如此,這個皇位就由他取去。

“皇上?”範弘擡起頭瞪大眼睛盯著朱瞻基此時竟忘記了所謂的規矩。

“別怕,朕早就諒定他不敢了。若是他真有這個膽子,如今也不會被困於這小小的樂安。他有太多的機會可以改天換地。可是他一直都沒想明白,不是皇祖不幫他,也不是先皇礙著他,更不是朕之故,這一切都是他性格使然。所以這一次,朕一定要讓他自己失去這個機會,輸得徹頭徹尾,日後他才能安分,否則……”朱瞻基仿佛有些累了,他用手輕輕捶著自己的頭,身子靠在椅背上。

“難道皇上不殺他?”範弘立即站在朱瞻基身後,為他輕輕按摩著頭部和腰背。

“不殺!朕和他畢竟是骨肉至親,朕不會殺他,朕會讓他活得長長久久的,讓他看著朕把這江山治理好。這樣,他才知道自己真的錯了!”朱瞻基緩緩說道。

“皇上,難道這就是聖賢說過的‘以武力趨人不如教化於心’?”範弘喃喃低語,又像是在自問自答。

樂安城內漢王府中西福殿側妃李秋棠的寢殿內,朱高煦四仰八叉地攤成大字躺在雕花大床上,他眼神空洞怔怔地盯著繪有牡丹花開:彩雀報喜的天花頂子,“輸了!還沒開戰,本王就輸了嗎?”“哼!”一聲輕哼讓他猛然坐起,緊盯著緩緩步入殿內穿著娟紗金絲繡花曳地長裙,高綰如意天鸞髻,斜插金鳳朝陽珍珠釵的那抹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