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面對溫鈞竹的質問,李誡也不著急分辯,反問道:“溫大人,你既是來賑災的,敢問朝廷的救災糧什麽時候能到?”

溫鈞竹一怔,他此次隨行秦王,主要是盤查當地官員有無瀆職、貪墨,並不負責賑災物資調度,所以李誡問他,他還真答不上來。

他看到李誡正望著自己,似笑非笑,投過來的目光帶著譏諷,像是在說:果真是個狗屁不通的酸書生!

這讓溫鈞竹尤其難以忍受,轟一聲全身的血倒湧上來,頓時腦子發熱,幾乎就要不管不顧,當場彈劾李誡利欲熏心,和土財主勾結起來強占災民土地。

但他腦中驀地響起父親的訓誡:戒急用忍,行穩致遠!

發熱的頭腦頓時一涼。

他並非蠢人,先前因在趙瑀身上栽了個大跟頭,極度的悲痛憤怒之下,他覺得所有的希望都破滅了,一時想不開鉆了牛角尖。

痛定思痛,經過半年多都察院的歷練,再有溫首輔的悉心教誨,他逐漸沉穩下來,不管是裝的還是真的,如今面上又恢復成溫良君子的模樣。

他微一思忖,沒有避諱自己的不足,坦言道:“我沒有經手,不知道具體的日子。不過我們離京前,戶部已開始籌措糧食,按照以往的經驗,預計中秋節左右第一批糧怎麽也能運到曹州。”

“太晚了,根本來不及。”李誡搖頭說,“這次水災嚴重,雙河口整個堤壩垮掉,不止附近的郊縣,曹州城都淹了,城內丈高的積水,衙門淤泥都有一尺多深,可想其它地方是個什麽情況。”

他頓了頓又道,“受災的百姓足有三萬之多,外出逃荒的至少也有六七成——這麽多張嘴,立時就要吃飯,吃不上就要鬧事作亂。二爺,您沒見過餓急了的人,看見吃的搶了就跑,看見穿著略體面些的,上去就打……”

李誡望著簽押房外面的影壁,洪水在上面留下的痕跡刺得他眼睛一眯,“二爺,七月二十決堤,不到五日,曹州城外就全是災民。看著那一片烏壓壓的人,我從心底裏打顫,災民不能變饑民,不能變流民!”

秦王聽明白了,“所以你允許災民賣地換錢,可是價格也太低了,只能解一時之急。”

“二爺,災年的地價不能與平時比,如果高了,根本沒人買!”李誡苦笑道,“我只好壓著糧商不讓提價,盡量讓災民多換些糧食吃……至於溫大人擔心的流民問題,這一點我倒是有應對的方法,只是還沒來得及說就讓溫大人搶了先。嘿嘿,正好也請二爺幫幫忙。”

秦王示意他說下去。

李誡慢悠悠說,“買主須雇傭這些無地的農民做佃農,三年內不得奪佃,期間農民想要再買回自家田地的,按當年買賣的地價算,買主不得擅自擡高價格。二爺,您看可行不可行?”

溫鈞竹目中閃過一絲怒氣,原來李誡早想好了法子,為什麽不寫在條陳上?如此一來,倒顯得自己小肚雞腸,故意找他茬似的!

他目光幽幽盯著李誡,說道:“你想法是好的,但此舉容易產生土地兼並,會動搖國之根本。”

李誡笑了,“那溫大人有什麽好辦法,既可以讓災民不餓肚子,又能保住他們的田地?”

溫鈞竹頓時語塞。

李誡輕蔑地扯扯嘴角,對秦王一躬身,“二爺,所以才要請您幫幫忙,給買地的地主、士紳寫個字,題個詞,有您的嘉獎在,他們不會在意買地錢多錢少,肯定還會爭著搶著買。而且以後農民想要把地買回去,他們也不敢亂擡價。”

秦王不禁失笑,“好你個李誡,算計到我頭上了!也罷,三年佃戶可保災民活命,勤勞點兒的還能攢幾兩銀子,把地贖回來,你能想出這個法子也不容易,我便成全你這份功績。”

李誡嘻嘻笑著,頗有些蹬鼻子上臉的架勢,“那個,二爺,還有個事兒,也得請您示下。”

“說!”

“我媳婦兒見不得小孩子受罪,想單獨設個善堂,專門收容小孩子,我覺得不錯……”李誡手比指劃,將善堂的事說得很細。

秦王聽了,凝神想了想,點頭道:“這不僅可以安撫災民,還能將他們控在原籍處,流民問題自然迎刃而解。不過現在又要賑災,又要修堤,西北戰事還要用錢,國庫吃緊,這筆銀子……”

他瞥了一眼角落裏的齊王,因笑道:“三弟,我知道你是個有錢的主兒,這麽著,咱倆一人出兩萬兩銀子,把這個善堂建起來,怎麽樣?”

齊王對政事毫不上心,正無聊地望著承塵發呆,乍聽二哥叫他,再一聽原來是要他拿銀子,遂搖頭嘆道:“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我本就是出京躲清靜來的,誰成想二哥你也不放過我!好吧,算我怕你們了,不就兩萬兩銀子麽,我掏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