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李誡說是過兩天就回來,但五天過去了,趙瑀也沒見到他的人影兒。

她坐在廚房門口,一邊端著小碗喂阿遠喝羊奶——就是從粥場撿來的男嬰,一邊和蔓兒嘆道:“準是又被差事絆住了腳,也不說來個信兒,我這心成天提著,唉。”

蔓兒將煮好的羊奶小心地倒入大桶中,聞言擡頭道:“劉銘不是趕去雙河口了?今天肯定能到,奴婢想老爺沒空,但劉銘肯定有空,您且放心,不是明天就是後天,準有信兒送來。”

阿遠吃飽了,有些犯困,趙瑀站起來抱著他,在院子裏來回慢慢地走,輕輕搖晃著,哄他睡覺。

蔓兒嘖嘖稱奇:“這孩子真與您有緣,別人上手一抱就哭,只有在您懷裏最安生。”

趙瑀輕笑道:“我見了這孩子也歡喜,他那濕漉漉的眼睛一看向我,我的心都要軟掉了。”

蔓兒喚粗使婆子將羊奶擡到馬車上去,聽了這話打趣道:“別人家的孩子您都抱著不撒手,若是您有了孩子,還不得寵上天去啊?”

“就是因為自己沒有,才看著別家孩子稀罕。”

不多時阿遠睡熟了,趙瑀把他交與雇婦照料,和蔓兒一起登上馬車,向城外粥場駛去。

災民中有不少抱著嬰孩逃難的婦人,她們吃都吃不飽,早就沒了奶水。

所以趙瑀每天都來粥場,來時必帶一大桶羊奶,和熬得濃濃的米油。

她並沒有刻意宣揚,但她是同知太太,身份在那裏擺著了,曹州城的太太們陸陸續續也跟風往粥場跑,就算覺得臟亂不願來的,都派了管事嬤嬤帶著米糧過來幫忙。

托她們的福,災年裏最容易夭折的孩子們,至今為止全都活了下來。

災民們的感激之情可想而知,看趙瑀的目光充滿敬仰崇敬,竟還有人稱呼她為“觀音菩薩”!

這可讓趙瑀哭笑不得,不過她氣質嫻靜溫和,說話的聲音總是柔柔的,待人也如春風一般和煦,從沒有貴婦那種自以為是的盛氣淩人,是以粥場的孩子們非常喜歡和她待在一起。

每次她來,總是有一群小孩子湊到她跟前。趙瑀也不嫌他們臟臭,如果有余暇,還拿著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教他們識字。

這日仍舊是一樣的場景,合抱粗的大槐樹下,她坐在石頭上,周圍或蹲或坐或站,孩子們裏三層外三層地圍著她,一起跟著她念三字經。

粥場一角立著四個人,正是二皇子秦王、三皇子齊王,隨行的是唐虎和溫鈞竹。

齊王搖著檀香折扇笑道:“這是李誡的太太吧,一個大家閨秀,竟和蓬頭垢面的災民打成一片,有點兒意思!”

秦王臉上永遠是一副淡淡的模樣,“你關注錯了地方,我們到粥場暗訪是做什麽來的?不是叫你看女人的。你看曹州的粥場,與別處有什麽不同?”

齊王呵呵一笑,“二哥,你知道我的,論吃喝玩樂行,論辦差……我不懂。”

“但凡災民聚集的地方,沒有不亂的,也少不了打架鬥毆。可是你看這裏,雖有些嘈雜,卻一點兒不亂,災民們也沒有鬧事——可見人心是穩的,這就證明李誡還是有兩下子。”

“二哥說是便是了。”齊王對此並不上心,左右瞧瞧,忽問道,“溫探花,你怎麽了?”

溫鈞竹盯著趙瑀,眼神發滯。

她對他態度決絕,他心裏不惱恨是不可能的。

從上次都察院門口的爭執後,他灰心喪氣,只一門心思撲在公務上,整日忙得昏天暗地,強迫自己不去想她,久而久之他真的以為這份感情淡了,然而當再次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方知自己又錯了。

相思和怨恨如潮水一般湧上來,霎時把他卷入暗黑的水底。

事到如今,他也分不清自己對趙瑀到底是余情未了,還是心有不甘。

他一時出神,竟沒有注意齊王叫他,還是唐虎提醒了一句,他才醒悟過來,忙答道:“沒什麽,下官只是看到這些落難的人們,有些感慨罷了。”

“所以賑濟災民的差事馬虎不得。”秦王就勢說道,“他們已然一無所有,現在是無所畏懼的時候,豁出命去什麽都敢幹,一個不穩妥,就容易激起民變——李誡還在雙河口?”

溫鈞竹忍不住又看了趙瑀一眼,方答道:“一早就派人叫他去了,算算時辰,晌午他就應該回城。”

現在已是黃昏,唐虎皺皺眉頭,替好友分辯了一句,“雙河口什麽情況咱們不清楚,沒準道路都淹沒了,過不去人。”

溫鈞竹沒說話,只有一眼沒一眼偷瞄趙瑀那邊。

槐樹下頭的趙瑀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她,擡頭看看,沒發現什麽異常。

紅日雖已西墜,但光芒未減,帶著黃暈的陽光透過層層樹葉照過來,正好照著趙瑀的眼,她略一偏頭,躲過璀璨的夕陽,看見粥場西門遠遠走過來一個人,她舉起手,遮住光,眯起眼睛仔細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