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慶和三十二年深秋,霜露寒涼,冷風刺骨,慶和帝年邁體衰,耐不住京城內越來越幹冷的氣候,便帶著滿朝文武,皇親貴胄前往京郊的溫泉行宮修養過冬。

出城後,老皇帝偶然間心血來潮,半路上悄悄離開了禦駕,帶著一行護衛和近臣,輕車簡從去了風景優美的大皇恩寺遊玩。

賞了美景,吃完素齋,回程下山的時候,微服出行的慶和帝在後山遇到了一位年輕公子。

短短幾句交談,年輕人給慶和帝留下了非常不錯的印象,他瞧著這位叫做李寶的年輕人,怎麽看,怎麽都覺得他有些面善。

“相逢不如偶遇,李公子,既然咱們都要下山,不如結伴前行”

“老先生願意和我多說說話,不嫌棄我年輕識淺,自然是我的榮幸,您請。”

兩人相談甚歡,慶和帝閱歷豐富,見識廣博,年輕人李寶文采斐然,兼之性情機敏灑脫,一席談話結束,兩人頗有些一見如故的架勢。

在路邊的亭子裏面烹茶休息的時候,李寶伸手接過茶杯,不經意間,露出了腕間一塊暗紅色的月牙胎記。

慶和帝沒留意,但是,跟著皇帝一起出來的內監總管卻露出了震驚疑惑的表情。之後一路上,老總管一直在偷偷打量著這位年輕人的長相,越看,他越覺得自己猜對了。

晚上,慶和帝準備就寢前,這位一直服侍帝王的老總管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疑。

“陛下,今天遇到的那位李公子,老奴瞧著十分面善。”

“朕也是這樣覺得,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李寶到底長得像朕的哪位故人。看他言談舉止,應該也是世家大族出身,說不定,朕還認識他家的長輩呢。”

慶和帝說完這話,臉上的笑容就收斂了幾分,他意識到身邊的這位心腹奴才一定是發現了什麽,否則,也不會挑這個時候出聲,單獨和他講這些話。

“有什麽話你盡管說,朕恕你無罪。”

“奴才瞧著,那位李公子和已故的聞太傅年輕的時候,有五六分相似,這個,還有二三分的模樣,像是、像是陛下。”

慶和帝翻書的動作猛地停了下來,他豁然擡頭,目光銳利地盯著內監總管“你確定”

“陛下,先前老奴也只是懷疑,若單單是容貌相似,萬不敢拿這種無憑無據的言語叨擾陛下。

但是,後來喝茶的時候,那位李公子的手腕上露出的紅色胎記,這當初大皇子的手腕上,也有一個相似的胎記。”

老總管說完這段話,就弓著身子不再出聲了,寢宮內極其安靜,只剩下慶和帝略顯急促的呼吸聲,半晌,老皇帝壓下內心的翻湧激動,聲音有些喑啞。

“立刻傳阮指揮使入內覲見。”

“是,奴才這就去辦。”

慶和三十二年的初冬,失蹤已久的嫡長皇子終於被找到了,朝野上下,震動非常。

綿延數裏的帝王禦駕再次啟程回京,這一次,簇擁在禦駕前後的達官貴人們,誰也沒有出行前的輕松和自在了。關乎他們仕途前程,家族興衰的變數,真的出現了。

嫡長皇子平安回歸,有些大家心知肚明的謎團和陰謀,終於被攤開在了太陽底下。

有傳言說,季嚴淩之所以沒有早些出現,是因為他深受白相黨羽追殺迫害,幾次命懸一線,生死未蔔,這些年,他不是不想念親人,而是有家歸不得。

風雲瞬間變幻,今時不同於往日。

一個月後的大朝會上,已經確認了皇子身份的季嚴淩站在眾皇子之首。

錦衣華服不掩松竹清雋之姿,他笑容溫雅,文質彬彬,舉手投足間又貴氣天成,雍容有度,讓人不敢輕視。

這樣的風采儀容,讓許多第一次見到季嚴淩的朝臣們,不由得心聲感慨。

“不愧是嫡長皇子,即便流落在民間十余年,也照樣日月生輝,芝蘭玉樹。就是不知道,這樣的外表之下,內裏的謀略和才學如何。”

坐在禦座上的慶和帝露出笑意,他對這個失而復得的長子同樣滿意,在他看來,季嚴淩的言談風姿,相貌性情,無一不好,無一不完美,簡直就是他理想中皇子應該有的模樣。

“這是我的嫡長子啊”

慶和帝內心輕嘆,對於第一個兒子,他的感情到底深刻一些。

季嚴淩小的時候,他抱過他,手把手地教過他寫字,也曾和發妻一起暢想過,他們的長子將來會喜文還是喜武會喜歡什麽樣性格的姑娘

往事如煙,物是人非,終究是他這個當父親的虧欠了他。

慶和帝莫測復雜的目光,緩緩地掃過表情各異的眾人,心中的一點點溫軟,再次變得冷硬起來。

想到龍禁衛呈交給他的那些調查罪證,想到季嚴淩早些年吃到的各種苦頭,想到白貴妃一系在地方勢力中的橫行無忌,慶和帝心中不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