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婚事是我蔡國王君美意牽線,自‘問名納吉’之禮後就天下皆知。他若突兀中止婚約,豈不落萬民話柄?”歲行雲嘆息,有些羨慕容茵那份心懷僥幸的天真。

早在確認要嫁的是“縉國六公子李恪昭”時,她就很清楚自己是接了個燙手的爛攤子。

與後世不同,此時“公子”還是對“公侯之子”的專有敬稱。

也就是說,雖“縉六公子李恪昭”眼下只是身在異國的質子,那也貨真價實是一國國君之子。

他與希夷歲氏女的婚姻,微妙牽涉著縉、蔡兩國的邦交盟約。原主“以死拒婚”,首先就挑釁了縉蔡兩國的顏面威儀。

更讓歲行雲不安的是,她比當世任何人都清楚李恪昭將來會是何等人物。

這可是當今世上萬不該得罪的一條潛龍。

即便歲氏捂住“歲十三曾以死拒婚”的消息,即便兩國國君都未留心這點小動靜,可事關李恪昭本人,他豈會輕忽?

無論他“求娶歲氏女”是自願還是迫於無奈的暫時妥協,畢竟要將人娶來身邊放著,他定會早早派人摸清歲十三的底細動向。

瞞不過他的。

歲行雲扶額:“好了容茵,去幫我尋些吃的吧。”

得不得夫君寵愛、會不會因此被人譏笑,這些破事算哪塊小點心?

若無法將“以死拒婚”的事圓周全,不能向李恪昭闡明自己並無藐視、輕看他的意思,就等於她歲行雲剛剛續命復生沒幾月,面前已擺好新棺材!

那才真叫糟了個大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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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梳洗後回到內間,歲行雲在鋪著祥紋織金紅錦的雕花圓桌旁坐下,將幾碟子點心拖到面前。

新婚夜擺在喜房內的點心只為討好彩,分量不大。可憐她從昨日餓到今早,這些點心只夠塞牙縫。

接連灌了大半壺參茶,她總算有了短暫虛妄的飽腹感,這才定心琢磨事。

她想,李恪昭堂堂一國公子,得知曾被人“以死拒婚”,就算忍得一時,也不會忍一世。昨夜不進喜房只怕就是初步敲打,想來那紙休書不過早晚的事。

若只冷落一陣就丟來休書,這對歲行雲而言倒還算個善果。若李恪昭記仇,要使些手段磋磨她泄恨……

那她也走不得。

一來,這身軀柔弱,歲行雲初“來”時幾乎走百步就得喘半柱香。之前三個多月裏她雖有意加強體力,但身邊隨時有族中嬸娘、堂妹跟著,她不敢做得太過,是以目前並不具備逃跑的首要前提;

二來,當今世道,女子想要堂堂正正靠自己討生活,艱難不是一星半點,若無萬全準備就貿然出逃,那是在找死。

最重要的是,歲行雲有個必須留在李恪昭身邊的隱情。

若她想靠自己闖出條活路,惟有投奔“那個人”才有機會。

沒記錯的話,“那個人”正是李恪昭麾下重要的臂膀人物,只不知那人眼下就在李恪昭身邊,抑或要在他結束質子生涯回縉國後才會出現。

要是主動認錯求休書下堂,再交個投名狀賣乖,請求以下屬身份留在他身邊,會不會冒進了些?

恍惚躊躇中,歲行雲以指腹沾起碟底的點心渣子送進口中。

屏風處傳來淺輕足音,歲行雲猛地回神,擡頭的同時伸手就想取隨身長刀——

上輩子戍守國門近四年,“枕戈待旦”的習慣早已刻進骨血。以往她但凡坐下進食,長刀定在桌上右手側。

可惜如今她是“希夷歲氏十三姑娘”,況且還在新婚翌日的喜房,哪來的長刀?

那手落空,皙白纖細的五指訕訕按在祥紋織金紅錦上,染了朱紅蔻丹的指甲尖沿著錦紋尷尬遊移。

片刻後她才回過味。

自己這連串動作在來人眼裏大概就是“可憐兮兮拿指尖沾了點心渣吮著充饑,發覺有人進來就偷偷在桌面喜錦上擦指尖口水”。

極不雅觀,還蠢。

她忙將右手背到身後,佯裝無事,硬著頭皮看向屏風處。

昨日各項儀程繁瑣累人,又有薄紗蓋頭遮擋,她並未看清李恪昭的模樣。但下喜轎時曾被他背過,對他的身形有點印象,是以迅速認準了來人身份。

李恪昭眉心略蹙,眼神復雜地審視她。

歲行雲略抿唇,謹慎回視。

他進來時大約未掩門,此刻有風自後拂過他的重碧錦衣,使衣自側貼合,隱隱顯出身形輪廓。

身形瘦薄頎長卻不羸弱,有種讓人望之卻步的凜然。長相也非溫潤矜貴的王孫公子樣,更偏於少年氣的英朗淩厲。

一看就知是個“好看,但絕不好惹的硬茬”。

那頭的李恪昭淡垂眼簾,單方面結束了這場怪異的相互審視,轉身離去。

*****

李恪昭再回來時,竟端了一盅雞湯放在歲行雲面前。但他並未多言,徑自去往窗前花幾旁的圈椅處落坐,疏冷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