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回去路上,吏部裴容尚書與皇帝同乘。

復位之後,朝堂之上風雲變化,裴容原先還是一介書生,短短幾年內青雲直上坐到了吏部尚書的位置,對於宮裏過往之事並不清楚。

“方才那位是......”

“慕長束,國舅。”皇帝端詳著手裏的荷包道。

聽到姓氏裴容心中便了悟,大約是已故皇後的兄長。

“臣有個不情之請。”

“說。”

“臣想離開幾日去蘇州一趟。”裴容道。

皇帝差點忘了裴容是蘇州人,他們此行繞開蘇州,不準他回去倒是不像話,“去吧,五日內回杭州即可。你家人還在蘇州?”一路上閱兵祭陵、安撫民心,並非是遊玩來的,每一日都安排緊湊。

“都不在了,臣只是想去拜祭亡妻。”

亡妻......

二字刺痛了元灼,她死在蘇州,他好像永遠都沒有勇氣再回去那一趟,他更無法想象自己站在她墳前的情形,承受不來這一切,有時候覺著,倒不如沒他找到那件衣裳,那她就是沒有死,他得以心懷著點希望找一輩子。

佛曰人生有八苦,小時候過得那般他都沒有覺得苦,這三年間,他才覺得自己嘗了大半,尤其是愛別離與求不得二者。

“你回蘇州,不怕觸景生情嗎?”皇帝問。

“臣會。可是臣更怕自己忘了她,忘了她的模樣,忘了同她一道做過的那些事。所以臣每年都會回去看一次。同她逛過的街市,同她一道放過花燈的小河,這樣看上一看,好像對她的記憶便加深了幾分。家人怕臣傷心,總是不當面前提起她,可是他們不用刻意避著,提起她,臣想到的都是一起歡愉的回憶,其實也並不十分傷心。”

說完,裴容才意識到自己在聖上面前多言了。

元灼今日來尋慕長束就是為了暢談一番,否則他心裏頭快憋死了。這麽久以來,好似只有他一人還在思念他,平日裏再無比人敢在他面前提起謹嬪。

他覺得,方才裴容那番話,與自己也是貼合的。

他追封她做了皇後。當時新上任的禮部尚書是個老頑固,多次進諫勸阻說一個嬪死後突然得此殊榮,實在於理不合。被他狠狠收拾了才閉嘴。他要宮裏頭年年都拜祭她,不想她被人忘卻了。

“你去吧,多去些時日也無妨。”皇帝道。

反正他這一生、定不會再踏足蘇州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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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

今日又是沒有生意的一天,可慕長安已經對了一早上的賬了,原先管賬的夥計請假了。上個月就那麽零零散散的幾個生意,她到現在都沒算清是賺了還是虧了。

一時心煩,擡頭見到阿莽在眼前晃悠。阿莽身上有昆侖奴的血統,長得比起常人高壯許多,又因小時候受過虐待,不會說話,腦袋也並不靈光。

“去後院把柴劈了。”忍不住將心頭的薄怒轉移到阿莽身上。

沒一會兒,小月圓從外頭玩好了回來,“姑姑,行不行給我四個銅板,我想去買冰糖葫蘆。他們都去了。”

他們,指的是附近店鋪老板家的孩子們,小月圓是其之中年紀最小的一個,又因小時候的遭遇,長得也比同齡的孩子矮小些,每日跟著他們在街上跑來跑去的,而且每次都是跑在最後一個,哥哥姐姐們做什麽,她也要做什麽。

“三字經背了嗎?又吃甜食,不怕牙疼了?”慕長安放棄對賬,等夥計回來再說。

小月圓很少被這般斥責,嬌養長大的孩子最是嬌氣,一時間就站在門口捏著自己的手眼淚汪汪的不知所措了,半響,才帶著哭腔委屈道,“可是,他們都去了。”

慕長安是心軟的,尤其對著許月圓。隨手從抽屜了抓了兩個銅板,伸出手,“拿去吧,只準買一根,天天跟著他們嚇跑,看你這一身汗,買完趕緊回來仔細別傷風了。”

許月圓臉上掛著眼淚笑了,“謝謝姑姑。”才說完一轉身跑得比兔子還快。

可是前頭哪裏還有那些大孩子的身影,早就買了糖葫蘆不知道去哪兒玩了,他們總是不等她。

許月圓手頭攥著兩個銅板獨自走在街上,四處張望著尋找著糖葫蘆小販。

如今江南秋色正好,街上來來往往許多遊人。她走了一會,攤開手掌發現自己的銅板竟然不見了,一著急趕忙回頭去找,哪裏還找得著。

這是她第一次遭遇這種事情,在別人看來不見了兩個銅板是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在她這就跟天要塌了似的。

“嗚嗚嗚-------”小小的人兒站在人群之中就哭了起來,委屈得不行了,他們沒等她,錢還不見了,真正的人財兩空,太慘啦!

哭了一會兒沒人搭理,又獨自往回走,一不小心就撞到個人。

裴容伸手將小孩兒拉起,“沒事吧?”一看到她的臉,動作一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