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站在楠艾身前的女子身姿綽約、柔媚娉婷。

緋色羽裳飛鳳蝶,縹色輕袖挽絲帶。玉簪綰青絲,晶花貼耳鬢。一雙柳葉眼半含秋水,兩瓣桃花唇潤沾清露。

雙眸輕睨,嘴角微翹,似笑非笑-—正是巫山神女帝溪。

打量完楠艾的身形容貌,帝溪目光漸冷。

將近十萬年......她同拂墨未曾見過一次面。

起初他怨她害了女娃,痛罵她,呵斥她,說他此生怨怒難消,再不與她存有半點交情。

她曾多次去找他,有時甚至拽著帝軒一道,如此才不會被拒。可拂墨從未再正眼看她,即便一個冷眼也不願睇來。她心灰意冷,從此一人待在巫山,沒再踏出過半步。

今日,見到那熟悉的身影,佇立於松林之間,清風淡拂他墨發黑裳,近在眼前,卻又難以觸摸......

那一瞬,她自嘲地以為是思念太重,又出現了幻覺。

但那一聲冷清如巫山冬日霜雪的輕喚“帝溪”,極諷刺地將她拉回現實。因為每每醉酒後,亦或夜深夢境裏,他如曾經,與帝軒一同喚她‘小溪’。如今稱呼變了,才是真實。

可即便這聲叫喚遠隔漫長歲月,久到快忘記他的聲音,依然如瀝瀝細雨,潤在枯竭的心頭。

她努力抑制如潮的狂喜,忍下漫上眼眶的淚,飛至他身旁,與他寒暄敘闊。卻不料,他此番前來,竟只為救治一只小妖!

但她拒絕不了他的請求,只要拂墨一句話,她即便親自奉上整座巫山的月晶草也絕不猶豫。

他卻雲淡風輕地說得像交易:“月晶草既是巫山珍貴寶物,我便以你要求來換取。”

她苦澀一笑:“你我之間談何這等沒情面的話?你若想要,自行去取就是。”

他神色淡漠:“我從不欠人情。”

對啊,你不欠任何人的人情,你只願意欠女娃的,你從來也只聽女娃的話!

她勾唇幾分嘲弄,試探地問:“當真什麽要求都能答應?”

“我力所能及之事,你但提無妨。”

拂墨仍是這般疏離,從不承諾絕對的事。這世間,大概除了女娃,沒有誰可以讓他不作遲疑、沒有附加條件地許諾。

*

帝溪收斂心緒,目光落在楠艾臉上:“一只無足輕重的草妖,何需如此上心。”

她話語中的輕蔑,楠艾一聽便知,思疑著:來者難道是巫山神女?

神女似乎不太好相與,話裏帶刺,不大中聽。這性情......實在不如她的哥哥帝軒,楠艾做了番比對,即便帝軒會用話語捉弄她,但言談間不會令她感到不適。

帝溪默然端量楠艾這張十一二歲的女孩模樣,生得的確標致可人,五官精致。

縱觀六界千姿百態的女子,比之貌美的,拂墨又何曾未見過。若論容貌,誰比得過他自己,當不是這皮囊引得他格外關照。可一只修為低下的女妖,他何以這等重視?

十一二歲女孩容貌......

帝溪眸孔頓時一縮,好似驚嚇地瞪看楠艾。

再度打量她這雙眼,即使失明無神,卻能想象出雙眼復原時熠熠生輝的光彩。女娃便是長著一雙無塵清澈的杏眼,望看時,楚楚動人、汪汪如泉。

帝溪呼吸一凝,該不會......拂墨將她當作女娃的影子?!

“你出生在何處?拂墨在哪兒與你相識?”她連連追問。

直接稱呼老祖名字,想來是神女無疑。楠艾清了清喉嚨,艱難說出“厲山”二字。

今日來巫山,本就有求於神女,縱然她態度並不友善,楠艾覺得也該以禮相待。

哪知話音剛落,帝溪音調陡然提了三分:“厲山?!東海以西的那座上古神山?”

楠艾點頭,天界難不成還有第二座厲山?

帝溪再難冷靜,心跳亂麻難平。

厲山......女娃出生之地!二十萬年前,他們四人曾一起相處生活過的地方!

這女妖同女娃有這麽些巧合,莫非拂墨真將她當作女娃?他怎會做出此等失卻理智之事!

帝溪穩了穩情緒,走至楠艾身前,右手兩指並攏,指尖白光乍現,忽而擡手點在她額中。

冰涼的指尖驚得楠艾頓時要起身,卻發覺身子好似生了根紮在了椅子上,任憑如何施力都掙不開。

楠艾喘著氣放棄,費力吼出:“你......做......什......麽!”

忽而,她聲音戛然止住,雙唇緩合,眼簾半垂,木木呆呆,像失了魂般。

這是帝溪的言心術,但凡被她法術控制,由她提出任何問題,對方便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帝溪指尖未松,問:“你可喜歡拂墨?若是喜歡,便點頭。若是不喜歡,便搖頭。”

楠艾靜止不動,少刻,她腦袋輕輕欲點,卻並未點下去,最終仍是一動未動。

帝溪笑了笑,滿意地收手。

法術撤離,楠艾意識即刻恢復,她晃了晃腦袋,有一瞬的空茫。神女方才手指點在她額間應是發生了什麽,但她如何也記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