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半個時辰前。

摘完月晶草的老祖剛從地洞走出,前方洞口流瀉而下的陽光罩在一道熟悉身影上。

帝溪一瞬不瞬睇看他,如水的目光落在他臉龐,輕描他黛青的長眉、蘊玉的眸子,心中暗暗悸動。

老祖漠然從她身旁走過,仿佛他們不過覿面相遇的陌路人,一寸目光也未停留。

“拂墨……”帝溪轉身喊住他。

老祖腳步微頓,未回身,口吻疏離:“你想好了條件?”

他總能憑借一兩句話就能刺傷她。帝溪口中吟苦,卻微微一笑:“你我往後......只能這般交談?即便拾不回往日情誼,卻也比得過萍水相逢之人吧?”

老祖淡漠依舊:“若未想好,不必多敘。”話落,他腳下生霧載風,沿著崖壁飛向山谷。

即便料想他冷淡不近人情,帝溪難免心中一緊,痛意如刀割。她飛身追去,直至出了深淵,揚聲朝他喊道:“你是不是將那草妖當做了女娃!”

老祖倏然停住,黑裳無風擺動。他轉身落回地面,目冷聲輕:“你想說什麽,不妨直白些。”

帝溪走上前,迎著他微涼的視線:“她同女娃一般身量,又來自厲山。你將對女娃的感情,轉移在她身上吧!你想從她身上尋回同女娃在一起的時光。”

她用了篤定的語氣。

“勿以你之詭思擅作揣度!”老祖面色不虞,叱道:“此番前來我的確有求於你,但不代表我會默認你的無理!若我想要月晶草,我可交代帝軒來取,也可自行闖入取之,你如何能攔阻我?我尊重你是巫山的神女,遂以禮相求,你莫再口出拙言!”

帝溪垂在身側的手臂頓時繃緊,手掌攥成了拳。再如何惦著他、念著他,也被這冷漠不留情的話語激惱。

刹那間,仿若積鎖在心房二十萬年的苦澀和哀怨被他親手撕裂,破殼而出。

帶著幾分狠絕,帝溪朝他駁道:“你當初對女娃存的什麽心思?以為我們看不清嗎!她不過一百多歲的小女娃,將你當作哥哥一般,你卻對她生了錯誤的心思。你自欺欺人,可你騙得了我們嗎!”

老祖看著她,眸底冷色遞進。

一股惱火合著不甘竄上帝溪胸口,勢要惹怒他一般:“她只是個孩子,你對她的感情卻扭曲不堪!若非如此,炎帝怎會叮囑我和帝軒隨時陪在女娃身邊?便是擔心你早晚失控越界,從而犯下不可挽救的罪!”

“犯何不可挽救的罪?”他聲音凜冽生寒,如化不開的冰。

帝溪忽生膽怯,話語猶豫地含在口中。

“既然說了,便說透徹些。”老祖舉步朝她逼近,重復一遍:“擔心我犯何不可挽救的罪?”

他衣裳散霧,踏步而來,那縷縷湧出在他周身的黑霧,顯露他正蓄勢的怒意,隨時撲去吞滅她......

帝溪懾得腳下略虛浮。她暗咬牙,提上三分氣力,話音沖出喉嚨:“霸占她!強行要了她!”

老祖默了一瞬,道:“誰同你說的這些?是你私自的揣測,亦或有誰同你胡言亂語過什麽?”

他聲音很緩,卻令帝溪有種山雨欲來前的詭異平靜。

帝溪壓穩慌亂的心跳,面上端得鎮定:“我並未揣測,這都是事實,你心知肚明不是嗎?”

“呵!”他眸中暗沉得窺不見光。

下一瞬,裹身的黑袍猛地爆散開來。黑霧鋪天蓋地席卷整片山谷,眨眼間,方圓十裏,黑霧垂地,如烏雲密空,茫茫不見天光。

霧罩之處,摧林朽木,枯草折花。

瞬間施展結界的帝溪緊盯前方那團濃烈翻湧的霧,依稀能瞧見他的身影,卻模糊不清,分不清是霧幻成了他,還是他便成了霧。

忽然,她腳下地面開始顫動,漸漸劇烈,山體發出悶悶轟隆,猶如野獸低吼。

帝溪迅速飛至半空,施法喚風,欲將黑霧掃盡。狂風陣陣襲去,卻吹不散絲毫,遇霧則弱,仿佛那黑霧是道道銅墻鐵壁。

轟隆聲越發強烈,地動山搖般的崩裂之音不絕於耳。

“你要毀了這座山不成!”帝溪朝霧下吼道。

“毀這座山?”聲音如洪如雷,蕩徹群山,幾聲冷笑過後,霧中一股風浪如龍湧,破霧而出,直沖天際。

眨眼間,老祖佇立在濃霧上方。幽深的雙眸沉寒無溫,傲立的身軀散著森森冷意。

“我要毀的是整座巫山!包括你。”

帝溪驚恐地滯了口氣,他不是海口胡言,他做得到,他曾險些摧毀太陽,又怎毀不掉區區巫山!

可他竟要連她也......

帝溪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盈盈雙目顫著水光,就連聲音也不穩:“你當真要殺我?不顧往日情面?”

“往日情面?”老祖五指指尖黑霧如絲,疾速探出。

帝溪還未反應,結界頃刻被他破除,五道黑霧如鐵絲一般將她四肢纏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