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第2/3頁)

陛下將傅永妱留下作為了質子。這是臨江王一早便料到的,也是傅永妱跪在他病榻邊,以女子柔弱聲腔鏗鏘有力地答應下來的——“女兒絕不辱父王名聲。”

傅永妱淪落為質之後,傅君集被她趕出了門,三年陪伴之義,少年情根深種,而郡主卻說趕走便毫無容情處,傅君集驚呆了,他在永妱郡主門前跪著磕頭,跪了兩天兩夜,她狠心不出。

傅君集死了心,這時,卻又被永平侯收作了家中馬奴。他也是在那很久之後,才得知,原來傅永妱是故意帶他入京,她知道他如今的文墨與武功已經出類拔萃,想給他一個平步青雲的機會,跟著一個質子,自然是沒有半點前途。她明面是將他逐走了,可暗中卻給永平侯寫了一封舉薦信,永平侯取了信看罷,陪傅永妱演了這麽一場。

得知傅永妱的用心良苦之後,傅君集簡直驚訝而狂喜,恨不得立時回去抱住她的雙腿,告訴她,他願意一輩子為她當馬奴,一輩子做她裙下腳踏,只求她多看一眼,可是——

花眠低低說道:“永妱郡主已愛上了別人。”

她從未對傅君集有過什麽心思,也從來不知,他對自己竟有了男女之情。

“她愛上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我的父親。”花眠語調輕輕的,微微含水的目光,帶著縷黯然,“郎君。你瞧瞧,這是不是兜兜轉轉一出好戲。”

花晝是太師次子,清華毓秀之門庭養出來的,年輕時已是溫文而風流,傅永妱久仰其名,一見如故,再見便已是傾心。

這樣的消息於傅君集而言,錐心泣血,少年才不滿弱冠年紀,便嘔出了血。

也不是沒問過傅永妱,得到的回答,他被她撿回去時,便被當做了阿弟,這一輩子是絕不可能滋生男女之情的。傅君集佇立原地,指尖掐入掌心,一串血珠不斷地滾落。一直到傅永妱的車駕離去,長街落雨,將他渾身打濕透,傅君集才恍然大悟——他這一生,儼然笑話,起落,不過是老天開的玩笑罷了,何曾有過什麽眷顧。

他失魂落魄,那之後,想方設法,但願忘卻了傅永妱,但願,那個她當年發下誓願“但為江都終身不嫁”而最終卻又食言愛上的男人,能真的給她一輩子榮寵,待她一如自己這般如癡如狂,視若瑰寶。

傅永妱啊。

少年作為馬奴,睡在破舊的老屋之中,頭枕著滿天星華,三載夢鄉之中,全是那個拉他出泥淖,高貴美麗,如雲巔之上一抹雪白的身影。

放在心上,不敢褻瀆,連頭發絲都不敢想一下,可有人將她打碎了。

臨江王無子,獨有一女傅永妱,及笄之年,退二十九個求婚之人,立誓,一生嫁與江都,為父王分憂。她撿回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少年,其後又蹉跎到十九歲,入西京,與太師之子花晝相戀。

三年之後,廿二歲,因機杼詩名動長安,被陛下欽點,封為梅妃,入宮陪王伴駕。

她所愛的男人,沒有護住她,終究辜負了她。

從一個質子變成了皇妃,多少人歆羨傅永妱。而內帷之中,永遠只有那麽一抹消瘦的身影,對著殘燭冷火,一直坐到天明,襟袖上的啼痕遠比空曠殿內的燭淚多。

傅君集最後一次見到傅永妱,他已不再是個馬奴,已脫胎換骨,得到了陛下的賞識,獵會之後,傅君集自報家門,是出自江都傅氏,眾皆愕然,陛下也是微微驚訝,但念及二人“姐弟”關系,準了他二人的私下會面。

傅君集便提出,要帶她走。

傅永妱蹙著眉,盯著他,“為何承認你是傅家人?”

她咄咄逼人,他不肯答,傅永妱恨他不爭氣,功虧一簣!

“你可知,陛下留我為質子三年,是因他猜疑傅家,忌憚傅家!如此一來,你是要為自己身上打上一個亂臣賊逆的烙印!你知道麽!阿集,你還年輕,你太沖動了!”

少年這幾年來,不知為何,早已變得沉郁無話,垂著一雙眼瞼,面色淡淡的,誰也看不透他心底的創痕,也瞧不清他的喜怒哀樂,傅永妱頓了頓,感到了一種無法跨越的隔閡,這讓她很無力。她知道自己當初拒絕了傅君集,如今沒資格過問他的事了。也許他也正是這麽想的。

傅君集輕扯嘴唇,一笑,“永妱,你在我心中一直是聰慧的,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但你看男人的眼光,永遠那是麽謬之千裏。”

“你……”

他淡淡地朝她微笑逼近半步,竟讓她無論可退。

他挑著薄唇,“你心愛的男人,他一手將你送入宮闈,可曾敢發出半個不字?他不敢的。永妱,要是當初你擇的那個人是我,即便是為你逆了朝廷,占山為賊,通敵叛國,我也無懼。”

“啪——”一聲,手掌摑在傅君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