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2/3頁)

好在養了這麽久,疼痛感漸消,這時胡大夫反而建議,要適當走動一二,活絡經脈,利於康復。霍珩於是不再阻攔,但她每次一出門,他都必須心驚膽戰地跟在後頭,怕她滑倒。她現在不能摔跤,若再磕了碰了,估計又要養上十天半月。

一日雪後初霽,霍珩騎馬載著她緩慢朝城外走去。

她回來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將先人的骨灰,連同那把漁樵江渚一道下了葬。

霍珩說什麽也要來拜見嶽父嶽母,她也不好阻攔,隨著他過來了。

花氏的墓地臥於一片好山好水之間,此時湖畔蓬斷草枯,山頂飛白,墓碑溫柔地矗立在一片雪地之中,霍珩下馬,將花眠抱了下來,見狀不禁說道:“這麽久才來,他們不會怪罪我吧。”

“不會。”花眠握緊了他的手,小手從海棠紅的織錦狐裘牡丹錦紋鬥篷底下伸出來,凍得一片冰涼,她伸指在他的手背上搓了搓,聚起一波溫熱,隨即溫柔一笑,“這塊好地兒我可沒錢買,還是花的你的錢,我的爹娘他們吃人嘴短,不好意思說你半個不是的,你只管安心啦。”

霍珩看了她一眼,滿眼困惑。

花眠才不會說自己的小金庫,口風極緊,半個字都不會透露的。

霍珩朝林立的一片墓碑走去,碑上所銘之人,有她的父母兄弟,祖父母,因她犧牲的堂姐,還有一個沒出世的小孩兒,連大名也沒有,碑上刻著姑姑二字可以看出應是她兄長的孩子。

花眠沒有立即上前,而是靜靜佇立原地,目光微爍地凝視著面前的背影,他漆黑的玄裳在風雪之中肆曳,青山為幕,他的身影看著也並不那麽寬厚,顯出一種單薄之感來。

他擁有這世上別人可望不可即,求不來的出身,但花眠一直知道,這是個孤獨的人。很早,很早之前,在他還放浪形骸,當他的紈絝膏粱長安一霸時,攪得閨中少女個個臉紅害臊,喜歡又害怕時,花眠就差不多明白了。他就是想從軍,但長公主和太後他們都不允許,他就要鬧出點兒事來。

好不容易因為傅君集,他終於如願以償,進了軍中出了長安,那日所有人都拉著一張苦瓜臉,就他雄赳赳地要趕赴邊疆,為了殺敵報國而快樂。

可惜的是好景不長,就算他再怎麽屢立戰功,太後和公主仍然是更希望他就留在長安,待在她們眼皮底下。這也無怪婆母,家中只有這麽一個兒子,在萬千寵愛之下長大的,母親疼愛獨子,不想將來有個不慎白發人送黑發人。

只是這於霍珩而言,卻意味著無法被人理解的孤獨,以及出於孝心無法完全不顧父母意願的壓抑。

他喜歡那樣的生活,但周圍最親的人都在勸他放棄。

但她想,她是不會的。

她是一片無根之萍,已習慣了隨波逐流,這一生還能有何所求?唯不過是讓她在這世上僅僅還在意著的人都能開懷罷了,他們的孤獨終會因為彼此的陪伴和慰藉而痊愈的。

霍珩凝立了許久,他轉身朝花眠笑著走了過來,拉住了她凍得僵硬的手,花眠輕聲道:“你和他們說了什麽?”

霍珩側目看向她:“你那麽聰明,就猜不到?”

她眨了眨眼睛,“好吧,是我多此一問了。”

他牽著花眠走向烏騅,將花眠抱上馬之後,烏騅低頭吃盡了最後一口幹草,沉默地馱著花眠,乖巧地擡起了頭,傍著主人的身體,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此時霍珩便不再上馬了,而是牽著韁繩,慢慢往回走。

雪只停了一會兒,天上彤雲密布,俄頃又是大團飛絮滾落,密密匝匝地落在兩人厚實的狐裘上,粘在霍珩的黑發之間,融化成細粒雪珠。

兩人無聲地直往前走,滄州城已在望,但誰也不急著回去。

霍珩忽然說道:“我方才說,要盡快地帶你回長安。”他停了下來,馬兒通人性,立馬也就不往前邁蹄子了,垂下頭來打了兩個響鼻。霍珩的一掌摸了摸馬頭上的鬃毛,微微一笑,“眠眠,我說,要帶你回去享福去!跟我走吧。”

花眠望向他,也微笑起來,“好啊,你現在上馬就可以把我拐回你家了。”

幾乎是話音一落,霍珩已經上了馬背,一手掐著她的腰,一手攥住了馬韁,他垂面在花眠的右臉上吧唧一口,“現在就走?可以,你的那個小丫頭婢女怎麽辦?”

她勞心勞力,兢兢業業管理著行李,就這麽把人拋下?

花眠忽然笑道:“做一點瘋狂的事,何必瞻前顧後!”

此言正合心意,霍珩眼神微亮。

“到了有人處,找人回來通報一聲,安排車馬護送她盡快回長安,說不準我們最後沒她先到。”

“為何?”霍珩想,難道她對自己的馬術沒信心?

花眠回眸,面龐透著狡黠,“你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