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劉灩君望著立於除下的少女, 眉眼平和, 甚至慈祥,這副神色連霍珩都極少因為自己在母親面容上看見,不禁微愣, 劉灩君道:“柏離是我姑母夫家的內侄孫女, 論起來與你雖無親緣, 卻也算是你的表妹。她這回來長安, 是為祖母吊唁而來, 暫無住所, 我便將她接到了城南小築。”

話雖如此,但霍珩總覺並不那麽簡單。

他擡起眼眸,柏離正也凝睇著他, 杏眼微圓, 面頰紅潤,霍珩忽然胸口一陣狂跳——她難道是母親在他還未退婚時就已經為他物色的相好?模樣、年歲、性情,無一不是照著他當年隨口一提說的那般尋來的。

他漸漸大了,十六歲時,多少如他一般的年紀的士族子弟都已有了通房,劉灩君事事不肯落於人後,也起了意要為霍珩納兩個回來。但她不知霍珩上哪學的驢倔脾氣, 非說不肯,還道將來只要一個老婆,多了家宅不寧,他脾氣擰, 劉灩君想到自己,便依了他,只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母親將來會多為他留意。

那時霍珩心上沒什麽人,為了打發母親的窮問不舍,信口說了點:“我喜愛溫柔、大方、秀氣、嫻靜的,最好是比我小兩歲,不要太多。”

“柏離今年十七了,她母親原也是我的手帕之交,這回暗中給我帶口信,讓我幫她留心長安城的好兒郎。”

霍珩聞言怔住,知道自己所料不錯,母親果然是別有深意。

“長公主。”柏離含羞,輕嗔了聲仿佛撒嬌。

但嘉寧長公主卻極喜愛她,拉住她的玉手,在她的手背上輕拍撫著,攜著她又朝霍珩另一側慢慢坐了回去,朝霍珩道:“柏離家在益州,如今是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你日後多多照料她,咱們長安城有什麽好玩的去處,你也只管帶她去,見識一二。你們年歲相仿,想必會極為投緣。”

霍珩掌下的芙蓉奶白酪幾乎被掐出了水,他淡淡道:“長安一時一變,我兩年沒回來,已不知道還有什麽好玩的去處。”

廳上一陣寂然,柏離登時面露尷尬,靦腆地垂下了目光。

劉灩君微慍,“你和你那幫狐朋狗友原來在長安城散德行時,不是常說自己便是地頭一霸麽,如今柏離來了,你就推脫?你存心惹你娘不快是麽。”

霍珩睨了眼乖巧地坐於長公主身側的柏離,她手裏絞著束腰那根藕紫的絲絳,含羞隱忍,不言不語的,不禁蹙眉,“母親,我方才有話沒同你說完,來者是客,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吧。”

劉灩君感到驚訝,不知霍珩又要說什麽大逆不道之語,唯恐教柏離聽去了,趁這小混蛋還能顧及到柏氏顏面時,劉灩君只能應許,隨他穿過一道倒垂的竹簟簾門,至內堂,霍珩推開了一葉窗,讓聲音全散出去。

“母親不是問我的童子身還在麽?”

劉灩君心頭一跳,頓生猜想。

“丟了,丟得幹幹凈凈了。”果然,那小混蛋忽然轉身,倚著門框笑望著自己,一臉桀驁和自負,仿佛這是什麽值得稱頌的功德,說出來能讓人拜服似的。

劉灩君咬了滿口的怒氣,將發未發,說道不得。

全長安城都認定霍珩與花眠那可惡的婦人是正經夫妻,即便是傳出去滿城皆知,也不會有甚麽人詬病,且恐怕將來退婚會愈發艱難。這麽一想,劉灩君對這個把持不住自己,嘴上說得好聽,身體卻實誠無比的兒子大生惱意,登時怒意填胸,“你說什麽!”

“是那惡婦勾引你的是不是?我早知道,她絕不是什麽身心清白、手腳幹凈的良家女子……只沒想到她竟是如此恬不知羞恥!”

霍珩聽著皺了眉,“母親,與她無關。”

“什麽?”

“是孩兒,回長安路上不甚淋雨,當夜裏便發了燒,是她將我送到附近客棧之中休憩,衣不解帶地照料。孩兒燒得迷糊自夢中醒來,見她花容憔悴地擔憂著,望著孩兒,一時情難自禁,便——她也不大肯,還是我用的強。”

“你——你這逆子!”劉灩君恨不得唾他一口,“下流混賬!”

霍珩受了母親這唾罵,聳肩,淡淡道:“木已成舟,我得了她的身子,這婚退不了了,至少眼下退不得,不然我就是薄情寡義,冷心冷肺的混賬犢子。她那時就窩在我懷裏哭,上氣不接下氣的,一句話也不說,我身為男人,一時血氣上頭,就同她許了承諾,說這輩子絕不休妻。我是將軍,一諾千金,若是食言將來何以服眾?母親切勿再勸了,要我背信毀諾,這是萬不可能之事。”

見嘉寧長公主還怔著,臉色一陣白一陣青,霍珩內疚,也退了一步:“如母親所言,柏離勉強算是我表妹,帶著她到長安城遊玩不是什麽難題,不過我那婦人愛拈酸吃醋,連我同陸規河他們走得太近都頗有微詞,怕她心裏不快,我可多帶幾個人出去,免得別人說閑話,傳到她耳朵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