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霍珩額頭火燙, 人已燒得迷糊了, 被花眠喚醒之後便只是盯著她看,目不轉睛,宛如癡怔。

看這情況, 霍珩已經不能再趕路, 花眠要下車喊人, 彎腰探出了頭, 手腕卻猛地收緊, 跟著一股大力朝她抓來, 花眠柔弱的身子風箏似的被攥回了男人手心,悶悶地摔在了霍珩胸口,額頭正砸在他的胸骨上。

他是鐵塑的骨頭, 硬得花眠額頭險些撞出紅腫來, 她嫌怨地將礙事的男人推開,但他的手一直不肯松,花眠無法,只得朝外喚道:“棟蘭,你同陸將軍報一聲,說將軍昨夜裏淋了雨染了風寒,不能行路了, 不如就近到鎮上歇息一兩日,再讓他快馬先去找大夫,我們便到最近的客棧落腳。”

棟蘭吃了一驚,連忙答應, 不一會兒陸規河等人便面帶憂急地走來,花眠催促的右掌心抵著霍珩耷拉下來只往她懷裏拱的腦袋,一掌撥開車門,微笑著,“陸將軍,你快些去,我們從西門入,便在最近的客棧歇腳,我會給你傳信的。將軍都快燒糊塗了。”

陸規河朝裏望了一眼,車內昏暗,瞧不見霍珩,只能聽見悶頭悶腦的一聲嘟囔。

於是他毛骨悚然,嚇了大跳,“諾。”

他的臉色可謂精彩至極,好容易人走了,花眠終於長長地松了口氣,垂下眸來,低低地說道:“霍郎,你捏得妾身好疼,松手好不好?”

她的手腕恐怕被他捏出一片淤青來了,花眠先禮後兵,好言相勸。

但他非鉗著不撒,花眠一咬牙,腳下使力,朝他的腿骨踹了過去。

霍珩被踹翻在旁,終於松了手,不幸腦門卻磕在了馬車壁上,砸出一個鮮紅的大包。

他吃痛地哼哼,“惡婦,敢毆打……打你……”後頭蚊子腿一般細的聲音再也聽不著了。

花眠又氣又笑,不能真拋下他不理,只能將他扶著穩穩地靠在車壁上,去催促駕車的士兵,“你將車趕得慢些,不要顛簸,我們入城。”

傍晚,夕陽抹勻半墻,如一層流動的蜜蠟。

大夫開了藥方,帶著人去抓藥,屋內只剩下四五人,花眠將霍珩的棉被替他拉上。他已暈了幾個時辰了還沒醒,額頭更是碰不得,火一般燙,棟蘭拿了幾次冷毛巾替他敷著,可他總嫌棄難受,沒一會兒毛巾便又熱了,只好再換。

花眠在這兒不厭其煩地給他換毛巾,直至藥煎好了端上來,已是暮色降臨。

陸規河道:“夫人,夜色已深,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打點,若有變故,夫人立即讓棟蘭傳喚我們。”

他帶著人離去了。

花眠捧著碗,讓棟蘭將霍珩扶起來,那小姑娘扭扭捏捏、戰戰兢兢,說什麽不肯,怕得木屐裏的腳趾頭都蜷縮了起,花眠端著碗不動,面色漸漸罩了層霜,棟蘭害怕,才終於哆嗦著手腳,從床頭過去將霍珩推了起來。花眠舀了一勺湯藥,對迷糊的男人哄道:“張嘴吃藥了,吃了藥藥便不難受了。”

方才陸規河他們說,霍珩在外極少生病,只有一回傷口感染,人生了場大病,昏睡了四五日才醒過來。大約是昨夜裏淋雨太狠了,渾身濕透,又沒有立即換上幹凈裳服,冷雨深入肌膚毛孔,侵入體內,才導致寒熱交加,渾身發燙。

棟蘭知道將軍生病,其中有自己一份,也不敢推辭了,再怕也將他的背托著。

只是無論花眠的聲音放得多麽柔軟親和,他都不肯張嘴,漸漸地棟蘭都快撐不住了,花眠也有微微帶了慍意,索性將調羹拍到了一旁的紫木圓凳上,一手掐住霍珩的下頜,逼他張口,霍珩掙不過,跟著滿嘴的苦水汩汩地倒入了喉嚨裏,嗆得他幾乎擠出了眼淚,咳嗽不停,一邊咳,一邊恢復了意識,罵罵咧咧道:“惡婦,你要、要殺你男人……唔……”

一顆蜜餞被送到了嘴裏,立時泛起了甜味來。霍珩默了默,立時眉開眼笑,再也不說話了,仰倒了下來,乖乖地咀嚼著嘴裏的糖。

花眠松了口氣,微笑著用衣袖將額頭上的汗珠擦拭去,棟蘭在一旁收拾藥碗,小聲說道:“夫人,將軍他罵你。”

“他常如此,”說罷,她又笑道,“這是打情罵俏,你小丫頭懂什麽。”

棟蘭於是再也不說話了,輕垂著蛾眉,夜色深處萬籟俱寂,僻靜的客棧,幽闃的院落之中傳來幾聲洪亮的犬吠。

*

霍珩這一覺睡得飽足,也不知什麽時辰,天色黑甜如墨。他迷糊地朝外看了一眼,便嘟囔著倒回了褥子裏。

面頰仍然有些發燙,這時,一只冰涼的素手碰到了他的臉頰,帶著微微蘭香味兒,無比熟悉。霍珩怔了怔,那柔軟的小手貼著他的額頭撫摩了片刻,終要離去。

霍珩骨頭都被撩撥癢了,伸掌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軟軟的甜香越來越近,人被他摔入了床幃之中,霍珩睜開眼,身下一雙水靈靈的妙目盯著自己,帶著熟悉的狡猾的甜笑。他還未褪去燒熱的身體愈發僵住,他看了許久,仿佛心頭天人交戰,最終,他的嘴唇壓了下來,朝她重重地親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