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少與多(第2/3頁)

那幕僚大聲反駁道:“你這是什麽話,事情雖有輕重緩急之分,可小公廳上下如此風氣,如何得了!如果現在不抓,等其余事情好了再來抓,早已晚了……”

兩人爭執不休,郭保吉聽得不甚耐煩,便對那幕僚道:“此事不好就此擱置,就交給你罷——即日起,你便擬了規程下去,早、晚各清點到卯事宜。”

那幕僚愣了一下,萬沒想到事情竟會落到自己頭上,一時滿身都是汗,忙道:“監司,這如何使得,我身上無職無差,名不正言不順,如何才好去管??當要給那裴繼安去收拾才妥當!”

他話剛落音,其余人就陰陽怪氣地在邊上插話,你一言,我一語。

這個道:“監司分派你這一點半點的小事,你就如此推諉,豈不知滴水湧泉之說?”

那個道:“蔣豐不也沒差沒遣在身,眼下在小公廳一般做得好好的,可見‘職’、‘差’二字,不過借口罷了。”

另有人也道:“且放心,如若遇得有人不聽管教,你持著一個‘理’字,後頭又有監司在,難道還怕那等白身小吏不成?”

先出聲的還是郭保吉安排在小公廳的人,等到過了片刻,其余幕僚醒悟過來,竟也紛紛跟著下場附和——又不加俸祿,也未必會多多少好處,誰願意起早貪黑白幹?自然能躲就躲。

況且點卯不過是小事,管得再好,眾人到得再好,風氣再‘正’,也得不了什麽功勞。可眼下被那裴繼安一帶,郭保吉把視線轉開,眾人就能或去管縣衙征募住所,獲去管今後圩田、水源分派。

前者可狐假虎威,做得漂亮,從衙門上下撈一筆半點不難;後者更是一聽就曉得肥得流油,運作好了,便是在郭保吉門下不能出頭,靠田靠地也能混出點資財。

比起來,誰願意在小公廳做個看門的?不但被人嫌棄,也沒好處。

那幕僚本只想在郭保吉面前好好露個頭,顯出自己一心為公,做事專注清醒,誰料想偷雞不成蝕把米,一時百口莫辯,推脫許久不成,次日只好灰溜溜照著去小公廳點卯。

他初來乍到,連路都不識得,到得這一廂按人頭點人,然則手中拿著花名冊,要對時怎麽也對不上——這許多張臉,個個都長得沒見過,哪個曉得誰人坐在哪一處,哪個又叫什麽名字?

再去細問,這個說某某去如廁了,那個說某某某去巡庫了,還有人說某某去某處找某某要宗卷了、某人去尋某某匯報了,總之個個都到了,可公廳裏頭就是只能坐滿十之五六,其余空蕩蕩的座位,全數因有正經差事才走開的。

他身邊帶著幾個雜役,本是備著問話的,此時叫過來問,不是打哈哈,就是顧左右而言他,看似句句都回答了,實際什麽都沒幫上。

那幕僚孤家寡人,又不敢回頭找郭保吉告狀——這一位最討厭下頭些許小事都做不了,到得最後,簡直如同得了個燙手山芋,全不知如何是好,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他掙紮了幾日,本還想叫下頭小吏出力給擬個章程出來,可這一個說自己得了上頭某某差遣,有急事,那一個說自己從來只管徭役,多跑外勤,字也不識得幾個,終於有老實寫了的,然則拖拖拉拉許多天也沒個草稿出來,等到草稿好了,翻開一看,寫得簡直還不如外頭坊市間那等屠戶罵街來得通暢。

到得現在,他哪裏不曉得乃是有人在背地裏整弄自己,偏還不知道究竟是誰人出手,更不敢聲張,只做無事發生,當做小公廳在自己的監督下,風氣早已為之一肅,同軍營也沒甚兩樣——左右郭保吉最近忙得很,壓根沒空過來搭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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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點卯之事就這般不了了之,卻說郭保吉把彭莽三人打發走,雖是安排了自己親信去跟著看顧,到底不怎麽放心,想了想,還是將長子叫了過來,另行分派了一番。

郭安南聽完,面上露出些許遲疑之色,問道:“大人,眼下圩田尚未建好,也不曉得究竟會有多少田畝,咱們就在此處同百姓商議分田、分水之事,是會不會為時過早?”

他從前便是心中有異議,也極少當面同父親說出來,可自從來得小公廳,同裴繼安共事之後,見得對方與自己父親相處時時常另有話說,那話還往往與郭保吉的原意南轅北轍,然則不知為甚,一向剛愎自用的郭保吉不僅不怒,反而越發看重此人的模樣。

郭安南年歲越長,就越不知道應當如何同父親相處,有時候又覺得兩人血濃於水,並不用太過小心謹慎,可有時候又覺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還是得小心經營,否則自己的東西未必將來還能歸屬自己。

正因如此,見得郭保吉看重裴繼安,郭安南在邊上看著,難免有樣學樣,暗想:難道我從前都錯了,爹他其實更看得上那等別有見識的,不喜歡唯唯諾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