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少與多

郭保吉要把建平、宣縣、清池三個知縣叫來立下馬威,裴繼安就不打算在旁邊奉陪了。

他用事務繁雜,手頭無人可用的理由,從從容容退得出去,還把張屬並蔣豐兩人也給帶走了,剩得三兩個郭保吉自己原本就安排過來的親信同其余同行而來的幕僚留在裏頭。

自郭保吉到得此處地頭,蔣豐就一直寸步不離。

他原本聽說要狠抓點卯,管束小公廳紀律的時候,就已是鄭重勸過,先說此處人人賣力,事情做得極快,只是未必體現在積極點卯上,其實並不影響進度;再解釋算數不同於其余差事,重的乃是“連貫性”,一旦打斷,便要花更多力氣才能將從前的思路接住雲雲。

蔣豐說得口幹舌燥,可邊上跟著的郭家幕僚全在冷嘲熱諷,而郭保吉不用旁人拱火,就已經拿定了主意,還令人把裴繼安叫了過來,一副勢要拿點卯入手,樹立新風的樣子。

郭保吉如此疾風勁雨,上上下下都不敢跟他頂著頭作對,有兩個由荊山小衙署跟來小公廳的原來還張口想要幫著搭話,後頭見勢不妙,全數老老實實低頭做鵪鶉。

眼見事態一觸即發,誰料得裴繼安一到,壓根不用絞盡腦汁,不過三言兩語,就將郭保吉的注意力全數牽走,將那禍水東引到了建平知縣羅立身上。

蔣豐佩服得五體投地,等到同裴繼安分開了,才忍不住同張屬道:“多虧裴官人在,否則小公廳上下怕是要不得安寧——怎的我勸就勸不動,官人一說就……”

張屬好笑道:“這算得上什麽?你以為甚當日要修圩田,裴官人一開口,上上下下這許多人就肯聽他調派?難道全只因為衙門的征召?”

蔣豐訝然問道:“難道其中還有旁的緣故?”

張屬跟著裴繼安足有兩年多,眼下正是等著摘果子的時候,他手頭事情太多,一心想挑要緊的接,把雜事全扔出去,此時遇得蔣豐來了,正好補他不想再做的那一部分,又冷眼旁觀了這兩個月,多少知道此人不是個爭功的,便有心在後頭推他一把。

他左右環顧一圈,不見有閑雜人等出沒,於是道:“當年裴老官人在的時候,在宣州好幾處地方都做過官,很有名聲,後頭得了裴官人,他原是什麽出身,你也曉得,饒是如此,也能做出許多大事,左右縣鎮不少得他好處的,大夥心中有數,聽得是他開口,才肯這般服從。”

裴繼安雖只是個吏員,在這宣州十數個縣鎮衙門裏頭,無論是屬官還是胥吏,十之七八都聽過他的名字,還有不少得過他襄助。

而裴家一向文名極盛,縣學、州學、鄉學,更不可能會有不知道他的。

他本就有了聲望,今次趁著眾人聚於小公廳,以身作則,顯出自身才能,更是叫人不得不服。

說一句難聽的,郭保吉雖然有官品在身,誰人都不得不聽令,可下頭聽他吩咐做起事來,不少都抱有敷衍之心,而聽裴繼安分派時,卻是要用心許多。

張屬也不直接誇贊,只把裴繼安從前做的事跡粗略道來,哪怕不說來龍去脈,不過寥寥數語,就已經把張屬聽得瞠目結舌。

他一時覺得怎能有人能做到如此程度,可一想到那人是裴繼安,又覺得如若是他做,正該能人之所不能才是。

蔣豐到底是個文人,雖是科考不成,最後只能投在郭保吉門下,其實照舊自負己才,覺得天生必有用,不肯屈於他人之下。

轉來小公廳之後,他跟著裴繼安,卻是時日越久,越覺得與真正的能人相比,自己並無什麽值得吹噓的,自此踏實做事,不但自家埋頭苦幹,對著下頭人也越發謙虛,反倒得了眾人交口稱贊,由此一直跟著裴繼安,得了一番際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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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郭保吉把三縣知縣叫得過來,細細過問從前今後事,果然除卻彭莽一問三不知,只曉得說“繼安已是分派了”,其余兩個不是裝傻充楞,就是含糊其辭,還有訴苦連連的,一旦提及住宿、糧谷,俱是不肯應。

他此時也沒空再做折騰,因時間太趕,索性強令兩人必要按時完成,又將自己親信派下去監督,好容易將人打發走了,才有空去看下頭人整理上來的宗卷,簡直忙得片刻不停。

下頭有個幕僚見狀,忍不住上前道:“監司,依小的看,今日那裴繼安口中所言未必盡實,外頭事情雖急,這小公廳中點卯之事,也不能就此放過——否則人人懶散,必會拖慢進度。”

他只一開口,邊上就有人不滿地道:“你曉不曉得孰輕孰重,同這民伕住宿並後頭圩田、水源分配比起來,點卯不過細枝末節,眼下監司正忙,無暇他顧,自然只好抓大放小,等將來有了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