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謝懷安嚇哭了。

他的手還被鴻曜按在金環上,手臂僵得不行,泛白的唇瓣微張,整個人呆住。

漂亮得能勾魂奪魄的眸中湧出一層水汽,眼角滑下兩行淚滴。

鴻曜:“…”

鴻曜:“我錯了。哭了傷身,我這就把鎖解了。”

鴻曜略顯狼狽地起身,先扶著謝懷安靠回椅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臉頰,為他順了一會氣,見到謝懷安窘迫地側過頭,不再落淚,嘴唇也沒有發紫,才放心地坐下來。

氣氛有些僵。

玄鐵上的寬金環到了鴻曜脖頸上,金鏈子一路垂下,連著謝懷安腳踝上未解的窄環。

鴻曜先摸索脖子上的金環,將針靈巧地對進隱藏的孔洞中,幾下打開機關。難得在內心反省了一下自己:

他沒有要嚇唬人的意思,怎麽又哭了。

唉,對了。生著病的小先生和活蹦亂跳的小先生是不一樣的。

現在人正餓著,估計頭暈得不行,剛被夢魘嚇著哭了一遭,心緒本就不穩,又被金鎖鏈氣著了,得趕緊送回床上才行。

“不氣啊,先生,朕這就為先生解開。”鴻曜放下頸環,將謝懷安的腳抱在懷中。

就算穿著白絨襪,謝懷安的腳也是冰涼的。

鴻曜用溫熱的雙手幫他暖著腳,神情不明地望著謝懷安腳踝上的金環。

如果謝懷安同意,鴻曜不僅想給謝懷安帶腳環,還想造個金籠子,將謝懷安好吃好喝、安安全全、暖暖和和地供起來。

但如果謝懷安生氣了……便算了。

鴻曜想到胖胖。

胖胖還是只小禿鳥的時候就跟在他們身邊,團在謝懷安手上長大,每天嘰嘰喳喳怎麽也不跑。

後來謝懷安跑了,鴻曜恨過他的小先生,更是將自己恨了許久。

這段扭曲惶然的日子裏,胖胖被丟在馬廄裏自生自滅,學會了自己找果子吃,要睡了就飛回來,在謝懷安常待的地方團成一團,還是沒跑。

鴻曜想,他的小先生好像就是胖胖的金籠子,讓鳥兒賴著,念著,不離開。

要是小先生不喜歡腳環和籠子,他將自己變成金籠子就好了,把美麗的白鳥關起來,讓它永遠歡欣、依賴著……

鴻曜輕聲一笑,解開謝懷安腳踝上的金環。

“喏,已經開了,先生原諒我吧。”鴻曜故意垂下眼簾,佯裝傷心。

謝懷安見狀,吞吞吐吐地說:“再鎖一晚,也不是不行……”

謝懷安淚已經幹了,解開金環後情緒平復了大半。

他小心地擡眼觀察了一會鴻曜,瞧了一眼腳環,抿著嘴唇,將打開的金環又扣到腳踝上。

“如果鏈子這麽長,鎖一會就鎖一會吧。我睡覺……可能確實會做噩夢,如果夢到了,還要麻煩陛下叫醒我。”

“不麻煩,先生的足衣松了,稍等。”

鴻曜躬下身子,禁錮住謝懷安想縮回去的腳,愛憐地看著腳踝上謝懷安自己扣好的金環,將絨襪的細繩拆了又系,系了又拆。

松松束起的黑發垂落,掩住鴻曜彎起唇角。

看啊,他的小先生。那麽活潑天真、善良美麗,自己就會飛進金籠子裏。

這頓面吃得沉默。

上一碗自然是坨了,鴻曜重新下廚煮了一碗端給謝懷安,自己接過原先的陪著謝懷安吃。

謝懷安生了氣、掉了眼淚,此時吃起天子新做的面,頗有些吃人嘴軟的難為情。

他手還有些發軟,拒絕了鴻曜的幫忙,自己拿根筷子埋頭咬著細面。

熱氣讓謝懷安蒼白的臉頰紅潤了一些。

鴻曜光明正大地欣賞謝懷安,目光在浸著水光的唇瓣、微顫的長睫上流連。

“陛下再看……我就轉過去了。”謝懷安艱難咽下一口,嘟噥道。

鴻曜道:“可合先生口味?好久沒用膳了,又不舒服的感覺嗎?”

謝懷安吃軟不吃硬,一被關心,面皮上最後一點因為金鏈子而湧起的不愉快慢慢散去,抿起小小的笑容,舀了一勺湯。

喝完一口,謝懷安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眉眼彎彎地笑了:“軟硬適中,火候正好,清湯但是有蔥香……謝謝陛下,喜歡。”

鴻曜跟著微笑,移不開眼睛。

東廚裏燃了燭燈,但到底是入夜了,算不上明亮。

但只要謝懷安在,不論是在廢棄的馬廄、腐臭的深宮還是簡素的宅院……

昏昏暗暗多少個日夜,他的小先生回來一笑,哪都亮了。

謝懷安還沒回到臥房就睡了,裹在白披風裏被鴻曜抱著,頭歪在鴻曜的肩頸上,呼吸平穩。

鴻曜輕手輕腳進了屋。

他將謝懷安先放到軟榻上,自己鉆進錦被運轉內功,渾身像火爐一樣散發出熱意,不一會暖熱了被子。

謝懷安被剝了披風,舒服地安置在暖融融地被窩中,很快翻了個身睡成蜷縮的姿勢,夢中都帶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