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3/3頁)

天師尖銳的聲音回蕩著,絞得人神經發疼:“壞孩子,你這境界,還想當聖教的神子呢。”

“真神賜予咱家無上的威力,咱家不忍私藏,將福光灑向大地。”

“咱家可沒有吃人,他們還活著呢,和咱家一起共享永生……”

“但這永生,還不夠。”

天師話音一轉,咯咯笑了起來。

“不夠呀。細紋還在長,天意也探不清……”

“咱家改主意了,好孩子,說出你的秘密,昭歌的聖塔一半都是你的。若是咱家聽開心了,天下你要是想要,也未嘗不可。”

謝懷安閉上幹澀的眼睛,緩一緩,又睜開,一句句說道:“太簡單了,永生的奧秘就在下面……”

“你將死去,被永世唾棄。”

“他們將永生。後人記得,後人的後人記得。人在,文脈在,史書在。”

謝懷安的心臟亮起耀眼的白光。

天師發出尖銳的嘯聲。

隨著嘯聲,無數破損的軀體從血海中鉆出,胡亂拼湊出肢體,伸出血手抓向謝懷安的心臟。他們是被天師生吞活剝、沒有做成禁衛的人。

已經變作禁衛的魂魄沒有軀體,化作血影,被天師驅動著沖向謝懷安的心臟。

血影裏隱約可見他們生前的模樣。

穿著高冠博帶的人是福光大祭裏寧死不屈的大學士;手持長槍或利劍的人是幽雲堡的將軍、洛安山的俠客;

還有更多更多的人,手抓釘耙的農家子,拿著菜刀的屠狗輩,攥緊珠釵的女子……他們大難當頭時抗爭過、搏命過、抱著最樸素的善念站在光的一邊。

血影裏也有聖塔的使者、兇惡的信徒、驚慌的聖子聖女們,他們陪著天師一同作惡,最終死在天師手下。

一個個軀體和血影,沖向謝懷安,要擊碎那道白光。

突然,有持槍的將軍無聲怒吼,一柄槍影突破天師的控制,竭力轉向,向血壁的方向發出最後一擊。

有須發飄蕩的大學士面目猙獰,使盡最後的力量停滯半空,不去沖擊謝懷安的白光。

無數靈魂狂呼怒號著,不讓自己最後的意識,成為刺向光明的利刃。

白光光芒大放,血球幾乎變成刺眼的白色。

謝懷安眼睛刺痛,空茫一片什麽也看不清。

他拼命睜著眼。

白光照耀下,所有的血影凝固了,軀體不動了。

透明的白色氣狀靈體悠悠析出,褪去血色與恐怖的形態,有的只剩下模糊的輪廓,有的還能看出人形,對謝懷安無聲施禮。

數以萬計向著光明的靈魂一路向上,漸而消散。

謝懷安眼中水光浮動:“你就……這點本事,不行啊。”

捆縛在謝懷安身上的藤蔓被白光纏繞,驟然斷裂。

白光裹著謝懷安癱軟如泥的身體,猶如包裹嬰兒的搖籃,帶著他緩緩下墜。

謝懷安放空了自己。

他不害怕了,也感覺不到疼了。

好像浮在雲朵上,飄飄忽忽的。

血球驟然脹大,狂風又刮了起來,緊接著積蓄了足夠力量的白光也跟著大放,與血球纏鬥在一起仿佛能讓天地震蕩。

天師尖銳的叫聲回響著。

謝懷安閉上眼睛。他不想聽了,也不想思考發生了什麽。

他只願意想想鴻曜。

那個被丟下的少年天子,那只溫熱、有力、時常嚇唬人但是又從沒傷害過他的黑色大貓,能不能快點接住自己。幫他裹好裂開的口子,洗去渾身汙濁,泡得香香軟軟,塞進最舒服的毛毯裏。

如果足夠安全,他不介意對著鴻曜哭一哭,爭取出一個悠長的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