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3/4頁)

議事廳陷入短暫的寂靜。

“可行,但是很危險。”裴修儀柳眉微蹙,率先說道。

“章熙年間張氏創立了血骨教,宣稱做豬羊得不到永生,推翻邪主後才能獲得真正的福光。信眾萬人從金竹起家,分出了血骨歸一黃天寶幢數個分支,一直推到了昭歌城。”

這是一段湮沒的歷史,只有數代保存文脈的玄機閣最清楚。

鴻曜摩挲著粗陶杯子,周隱和謝懷安都被裴修儀的講述吸引。

“後來呢?”周隱不禁問道。

“後來禁衛出城,與血骨教的信徒纏鬥一起……"

裴修儀道:“那也許不叫纏鬥。禁衛迎著刺刀向前。他們軀體堅硬,很難被利刃傷到。就算沒了頭和腿,只要身上還留著天師的烙印,就能夠繼續屠戮。”

“很快血骨教被鎮壓,血天尊張氏被活捉,拉到聖石下處決。”

“天師令章熙帝和文武百官在聖壇下觀刑,先讓張氏一句句說完血骨教的教義,然後將其剝皮剮骨,打上烙印變作活死人,以示聖教供奉的才是世間唯一真神。血骨之亂一過,民間再無異教起義。”

謝懷安抿唇:“所以用教義的名義確實可以接近聖石,但是要保護好參與進來的人。我只是算個命,應該可以直接走到聖壇上。但要是天師提前拿其他人開刀……”

“按以往來說,不會。”裴修儀搖頭。

“仙師如果以神子的名義揚名,前來蔔算的百姓信仰的仍是天聖教而不是異教。李天師會先正視聽,再奪人性命。伯鸞,你可清楚教義?”

周隱肅容道:“學生在國子學熟讀聖教經典。聖教稱生是一種磨難,人最終死於天師的福光才能超脫此生,烙印是天神寬容有罪者的象征,這在《天聖真經》《藏覺經》《神通妙願大德行生錄》裏都有不同闡述……”

這是周隱第一次正式應答。他使出渾身解數,盡可能清晰而詳盡地表達著想法,以示自己可堪一用。

謝懷安聽得頭大。

他根本沒想這麽細,聽明白只要自己粉碎掉天師的力量就不會連累別人丟了命,就停止了思考。

“簡而言之,仙師走上聖壇,生則大景生……”鴻曜沒有說完,垂眸問道,“先生有幾分把握?”

“十分……”謝懷安笑道,“我怎會死?我為此而來……”

也許是謝懷安的話音太過輕松,好像掀起腥風血雨的天師不過是一張隨手就能吹走的紙屑,議事廳沉重的氣氛跟著輕快了一些。

裴修儀挪到鴻曜身後,低聲說起自己的想法。

他常年與天聖教和信教的富貴人家打交道,深知其中關節。又熟悉年輕的謝懷安,知道謝懷安只抓自己感興趣的事,不願深談,便直接將人略了過去。

交談之間,裴修儀也不忘關注謝懷安的情緒。

“仙師稍坐,今日便留宿玄機閣吧。總壇簡陋,我會收拾出一間好屋子上門賠罪。”

“他沒有時間,你也不會有。裴閣主,繼續。”鴻曜打斷道。

周隱跪坐席上。

他腦子很夠用,看書一目十行,記憶超群。此時一邊飛速思考著如何摘錄聖教真言將謝懷安塑造成神子,一邊感激地望著對面,幾次欲言又止想要離席上前。

對周隱而言,謝懷安不僅是照亮黑暗的曙光,更是為他解圍又點名讓他參與機密大事的人,堪稱再造之恩。

“伯鸞……”鴻曜淡淡道。

“是……”周隱垂頭。

“此事事關重大,推演後再議。”最終鴻曜有了定論,對裴修儀和周隱吩咐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兩人得了令,各懷心事地向鴻曜和謝懷安行禮,就此告退。

等議事廳只剩下鴻曜,謝懷安骨頭瞬間不起作用了似的,慢動作歪向矮桌。

“啊……”

謝懷安心裏大聲道:我想念沙發。

方才人人正襟危坐,謝懷安仗著自己低燒才好一些,額外擁有了一個膝下軟墊和可以靠腰的隱幾。

就算如此,為了保持風度他依然身姿筆挺,坐得腰酸背痛。

鴻曜緩步走到謝懷安身後,挪開黑漆隱幾坐好,自然地為謝懷安當起靠枕。

“先生放松,朕幫你按按。”

“聖石具體要怎麽辦,我是不是不用管了?一切聽從安排。”謝懷安討好地說道。

“先生指引方向,其余的朕來代勞。”鴻曜捂住謝懷安的腰,力道適中地揉捏起來。

“哎呀……癢,"謝懷安笑著亂動,“陛下還會這個?”

“別動,什麽記性……”鴻曜冷酷地將人按住,“前些日子先生病著時,還說朕按揉額角的手法不錯。”

“好像……是有這回事?”謝懷安幹笑道。

他獨自一人的時候還好,病就病了,無聲無息睡個覺就過去了。但只要信賴的人在旁邊,總想習慣性地鬧一鬧,仗著自己腦門發熱、糊塗了記不清事,一夜回到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