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第2/3頁)

走著走著,讓人心慌的鬼哭聲消失了,腳下的路變成光滑的石板。

“這裏要停一段時間,必須原地不動,否則會有毒針射出來。”鴻曜叮囑完,按住謝懷安的臂膀。

陰冷的洞穴中時間變得漫長。

不時有細小砂石滾落的動靜傳來,腳下的路面偶爾震顫,惹人心慌。

謝懷安提著心等了一會,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愈發清晰。他不願惹出亂子,放輕了呼吸,胸膛謹慎地起伏著。

鴻曜離他極近,堅實的雙臂禁錮著他,溫熱的呼吸噴吐在鎖骨處,帶來寒冷黑暗裏湧動的熱意。

黑暗中仿佛能聽見心跳聲。

不知是他自己的還是鴻曜的,紛亂地混在一起。

謝懷安的思緒放空,開始胡思亂想。

鴻曜縮骨後的身高著實奇妙。他們此時似乎在擁抱,鴻曜像個依賴兄長的大男孩,實際謝懷安是被牢牢控制住的那個。這要放在光天化日下簡直沒法看。

話說回來,鴻曜幹嘛要縮骨變矮啊,有這個必要嗎?

“別亂動……”鴻曜啞聲道,感受到掌心下的手臂在顫動,開始說話轉移謝懷安的注意力。

“還有最後一道門,過了就是玄機閣總壇。”

謝懷安配合著問道:“現在總壇還有木鳥嗎?”

“有,這是他們的看家本領。聖石墜落後玄機閣似乎找到了機關術的新動力,做東西的手藝越來越好……現在的閣主是第七代,接手時閣裏一個子兒都沒有,還欠了一屁股債,不得不做起生意被叫了一陣子叛徒,不過現在好多了。”

“朕無心驚嚇先生,但提到玄機閣,有一件事得提前說。”鴻曜道。

“一百多年前洪德二年的時候。天師坑殺了諸子學派的大學士,將其晾曬三日後原地復活,充了宮裏的第一批禁衛。”

“各地的弟子們凡是有鬧事的,都得到了同樣的下場,禁衛滿了就充作郡兵,這叫福光大祭,持續了三年。”

“這三年小兒不能啼哭,不能辦喪事,辨經壇關了,書燒了,人人變作聖教的信徒。天機學派避諱更名成玄機閣,主動燒了經典,獻出機關秘術,從此只研究耕種紡織,得以幸存。”

“這些動靜既是機關,也是在提醒後人弟子記得此事。好了,可以動了。先生表現不錯。”

謝懷安渾身發僵,良久悶悶哼出一聲:“嗯……”

他們繼續向前走去。

“現在的禁衛……還是這些大學士嗎?”謝懷安的聲音就算放得再小,依然回蕩在黑暗的洞穴中。

“不是……”

謝懷安心頭吊著的石頭松了一點,很快墜上更沉的一塊。

鴻曜道:“換了幾批別的人。只有天師還在,昭歌的禁衛永遠不會缺。”

“不會是永遠……”謝懷安咬住嘴唇。

他的手心變得汗津津的,心跳也快了起來。抑制不住地想起蘭池宮後院裏戴著猙獰金面具的禁衛,想到他們眼眸處黝黑的空洞。

他忘了害怕,心頭原本某種渺小的火焰越燒越旺,好像整個人都要燒起來。

鴻曜拿出銀元寶準備解最後一道機關,忽然停住手。

“既然都說到這了,幹脆講全吧。現在這裏除了叫千神窟,還叫千碑窟。”

“千……悲窟?”

“三千六百六十六座藏碑窟,福光大祭之後邊鑿邊藏的成果。活著的人把文卷背誦出來,弟子整理核對後統一送到這裏,不論學派。這個活現在還在做。”

最後一道機關需要聽音辨位,鴻曜聚精會神,跟從珠子滑落的聲音開啟所有機關,全部開完後,深深松了一口氣。

記起之前的話頭,鴻曜側身對謝懷安說道:“等它們重見天日,朕就能為先生念新書了。”

機關門緩緩啟動,天光驟然降下,照亮黑暗的甬道。

他們正前方,一道懸空架起的廊道正好接上甬道的出口。

廊道盡頭是一座豎有七根石柱的圓台。台上置有桌案條幾,到處是卷軸草紙。一個衣著鮮艷繁復的青年正坐於案前,他頭戴金冠腰插扇,似是隨時要去參加觥籌交錯的酒宴。

青年口含朱丹,面若桃李,一雙柳葉眉蹙起雌雄莫辨。

這是玄機閣第七代閣主裴玦,字修儀。

裴修儀身後便是整個千碑窟。

淡紅色的薄光從隱秘的氣口落入山洞,有機關運作的細碎響動。

大小不一的窟穴星子般綴在厚重的山體上。這些洞窟一體兩面,從山外看是神像窟,山洞內看是藏碑窟。

除了窟穴,山壁上還架有凸出的台面,台上安放有木人木鳥,身著弟子服的人在安靜研究。台面之間以棧道相接,越往下越密,點起層疊的燈火。

謝懷安沉浸在鴻曜的敘述中,呆呆地走過廊道。

只聽鴻曜冷哼一聲,揚聲說道:“三年不見,裴閣主的風采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