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玄機閣總壇建在石峰山上,屋舍是直接開鑿的石洞,有一兩處殿宇建在視野開闊的位置,似是供達官貴人歇息的居所。

鴻曜帶著謝懷安爬石階走棧道,拐進山腰處的一個石窟。窟壁描有鎏金彩畫,正中供奉了一尊人像,兩側石壁雕成博古架,擺有瓷瓶與竹簡。

“我不行了累死了,再歇會。”謝懷安喘著氣,摘了白紗揉起眼睛。

鴻曜自然地搭上謝懷安的肩背,替他揉捏:“朕考慮不周,方才路過涼亭該歇歇才是。這裏酸嗎?頭暈不暈?”

“不,都不要緊。”

謝懷安打了個哆嗦。他還是不習慣鴻曜的手法。那雙手的動作仔細而緩慢,好像在揉捏案板上待宰的兔子,放松了之後就能下鍋。

“先生若是有不適,不必顧慮,大可直接開口。”鴻曜站在謝懷安背後,神情晦暗。

“是我小題大做了,陛下放心。”

謝懷安只覺得背後冷風陣陣,起了層雞皮疙瘩,佯裝已經歇息好,到處溜達起來。

窟內的神像彩畫一眼看過去就是天聖教的奢靡風格,謝懷安不抱希望地踱向博古架,拿起一卷竹簡。

“好暗……”謝懷安眯起眼睛,想分辨上面的字。

大景還有一個他怎麽也習慣不了的地方,就是這詭異的血紅天色。眼下是上午,天色還算是淡紅,朦朦朧朧的紅光照進洞窟內,讓人心浮氣躁,哪也看不清楚。

“這一沓都是《天聖真經》,已經為了先生講過了。”鴻曜握著謝懷安的手移到博古架斜上方,夠下一本線裝冊子,“只有這一冊不是。”

“空白的……”謝懷安翻了翻。

“這是進總壇的路。”

謝懷安敏銳地覺得氣氛還是不太對勁,生怕鴻曜改了主意把自己抓回宮,空白冊子往手心裏一拍,燦然笑道:“那還等什麽,來都來了,我們快走吧。”

鴻曜見他的笑容,低頭拿起白紗帶,恢復成平淡冷靜的模樣。

“準備好了就戴上白紗。總壇很高,初次來最好不要直接看。”

白紗再次覆上謝懷安的眼,謝懷安屏住呼吸,模糊地看到鴻曜將一個元寶狀的銀鎖按進了剛才線裝冊的位置。

“我是不是現在就應該避嫌,轉過身或者閉眼……”謝懷安猶豫道。

鴻曜沒有回答謝懷安的話,變換銀鎖的形態開著層層機關。

“這地方叫千神窟,造有三千六百六十六座天神金身,已示對天聖教的尊崇。”

“為防外人闖入,窟內設了音障,進去後會有一段鬼哭狼嚎的響動,聽久了會迷失神志。朕從現在開始說話,你集中精神聽著,不要管別的。”

謝懷安難得聽鴻曜耐心介紹什麽東西,意識到兇險,嚴肅應道:“好……”

“說點什麽呢……找點有意思的東西吧。”鴻曜垂下眼簾。

“兩百年前這地方還不叫千神窟,叫藏寶窟。山裏面是挖空的,堆著一堆大大小小的木頭。”

“什麽樣的木頭?”謝懷安被鴻曜講故事的語氣吸引了。

“傳說有能飛到三尺高的木鳥,會走會跳舞的木頭偶人,還有碎石機、農具水車這種實用的東西。這就是玄機閣的前身,那時候它還不叫閣,叫天機學派。”

“天機……學派?”

“對。它們有自己的一套理論,講究躬耕勤學、清苦為人、天下一家,諸子學派裏數他家弟子最多聲勢最大。不過這是閣主自己說的,有自吹之嫌。”

鴻曜攏著謝懷安後退,大聲擊了三下掌。博古架應聲移動,露出一個一人高的通道。

陰風從漆黑的洞中吹出,令人泛起一層雞皮疙瘩。

“跟緊點,手不要亂碰,朕帶你走。”鴻曜主動抓住謝懷安的手。

博古架關閉了。

死寂的黑暗中伸手不見五指,忽然傳出令人頭皮發麻的呼嘯,仿佛鬼魂悲嚎。間或有小聲哀泣,大聲哭號,還有詭異的串珠落地聲,潺潺水流聲,風的撞擊聲。

“陛下快說吧,聲音大些行嗎?”謝懷安緊挨著鴻曜走著,恨不得全身都貼緊些,祈求這段路快點結束。

這太像鬼屋了,他就害怕這種東西!

“說到哪來著……聽說當年這裏很是熱鬧,山外的荒土台子曾經是個辯經台。哪個學派的老頭看不順眼天機學派,都可以登台批判一番。”

“他們的弟子平素窩在山洞裏鉆木頭,這時就都出來聽個響。聽不下去的就上台辯,每場都會留下記錄。”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謝懷安努力不去聽詭異的響動,顫聲問道。

“永興年間應該還是能看到的,也就是一百五十多年前……先生,別亂動,朕要留一只手。”鴻曜無奈道。

“聽說不止是辯經,那時候昭歌雜書多,書局也多,誰都願意印兩本存著。這是現在的玄機閣主聽上一代閣主說的,有胡編亂遭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