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Chapter 59(第4/5頁)

那會兒,陸晚已經委托余奉聲在拆遷協議上簽了字。

“需不需要我去問一問?章華地方大,也不是非要盯著那一塊拆。”邢覺非家紮根南江市房地產市場近二十年,幫這點忙不難。

祁陸陽謝絕了。

稍一細想,他就猜實了陸晚的心思,曉得這姑娘心好,八成是不想為難鄰居們才如此果斷,當下也不好再插手了。

眼見承載著無數回憶的老房子就變成一堆斷壁殘垣,祁陸陽除了自己跟自己較勁難受,毫無辦法。

壽星公沒有興致,一場酒喝得自然是潦潦草草。包廂裏的人醉的醉,吐的吐,只剩祁陸陽最清醒,醒著痛苦。

淩晨四點,他叫了個代駕回溫榆河,沒成想何嫂已經起了——也可能一宿沒睡。

“您再去睡個回籠覺?哪怕眯一會兒也比醒著好,養生。”祁陸陽囑咐人愛惜身體,好似忘了自己才在酒池裏泡到這個點,血液裏只怕有一大半都置換成了酒精。

何嫂接過祁陸陽的外套,不若平時那樣,話再少也要搭幾句腔,她只是細細打量著祁陸陽,又給他撣了撣袖口的煙灰,像個等著孫子歸家的普通老太太,不動聲色,溫暖人心。

明明前幾年還不是這個樣的,興許是年紀大了,恨不動了?祁陸陽眼眶微熱,繼續勸:“我這兒真不用人招呼,您快去歇著吧。”

“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不講這些,能多清醒會兒、多見見太陽,是福氣,拿來睡覺才是真浪費。”何嫂終於開口說話。

“時間過得可真快,你這一轉眼也28了,十年了啊……”老太太嘆了句,語氣比平時少了疏離的恭敬,多了些充滿人情味兒的起伏,像在嗟嘆什麽,“當年我在章華第一次見著你的時候,就想,這小夥子個子長得好高,身板也壯實,運動員都比不了,眼睛卻還像個孩子一樣,亮亮的,見人就笑。那會兒,整條街的奶奶阿姨都喜歡你,說陸家的陽子樣樣都好,跟他爸一樣,熱心,寬厚,又有本事,以後肯定能成大器。”

何嫂晶體渾濁的眼裏已經很難看出什麽情緒,祁陸陽卻能感覺到,老太太有話想說,不能說。

他打哈哈:“那您覺著我成大器了麽?”

何嫂笑著點頭。

祁陸陽完全沒當真,又問:“那我真像她們說的,和陸老頭兒一樣好?”

何嫂依舊點頭。

他笑:“您哄我開心呢吧?我哪兒能和陸老頭兒比,我啊,就是個狼崽子,我知道的。”

等祁陸陽上樓休息去了,何嫂靜立原地良久,默默念了句“我說的是真心話”,這才轉身去了佛堂。

在祁元信和祁晏清的靈前上好香,何嫂低聲念叨:

“晏清,何媽知道你委屈,和你一批的那幾個,兒子女兒都好大了,你卻連28歲都沒活過。但陸陽這孩子也沒真的幹過壞事,被人拉著一頭栽在這攤泥裏,也不是他願意的。我記得,你生前挺喜歡這個弟弟的,還說等病好了就要帶著弟弟去騎馬,對嗎?”

她說到一半開始哽咽,又跪下,換了個方向對著祁元信的遺像磕頭:“老祁總,我知道您的苦衷,也知道您的委屈和不甘,可我就是狠不下心,天天睡不了安穩覺,一肚子話憋著,喘不了吸不進的,我難受,真的難受啊……”

佛堂裏的香,燃了一夜。

白天才是生辰的正日子,祁陸陽把自己關臥室裏,說是在家補覺,其實是將陸晚留下來的生活用品又給細細整理了一遍。

失眠了快十年的人,哪來什麽覺好補。

陸晚當時走得急,去了趟酒會就進了局子,再沒回來過,房間裏的生活痕跡來不及清理——兔子樣式的充電寶,Hello Kitty的指甲鉗,真絲眼罩還帶著圈花邊,手持美容儀造型奇特,精油套盒買回來就沒拆過,毛絨散粉撲上香香的,是她的氣味……祁陸陽連陸晚用到空瓶的護膚品罐子都沒舍得扔,收拾完再按原樣擺回去,仿佛人還在。

陸晚看起來咋咋呼呼、小辣椒一樣,本性卻是非常典型的女孩兒,心思又細又軟,愛臭美,還有點輕微收集癖。她讀書時成績不怎麽樣,漂亮精巧的筆和本子倒囤了一大堆,小學的時候時興往筆盒裏放帶香氣的小珠子,陸晚買了好些,上課也要拿出來聞一聞玩一玩,被老師收走了不知多少。

後來她再大了點,什麽發圈啊配飾啊買的就更多了,抽屜裝不下。

陸晚高三搬回章華住,占了陸陽的房間不說,還搬來一大堆東西,毛絨玩具幾乎將床頭塞滿,各式各樣的風鈴也掛了整面墻,書桌上書沒見幾本,各色指甲油、串珠子倒是疊了兩層,筆上面還要掛個毛乎乎的彩色圓球,累贅又矯情,惹得陸陽吐槽:

“我在這兒住了十幾年,一個箱子能把東西裝完。你倒好,才來幾天啊,一個房間都擱不下了。進貨開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