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 22(第2/3頁)

初上獵場,祁陸陽甚至連馬都沒騎熟練。他一手拽著韁繩,另一只手牽著悟空,跟在祁元善身後走得謹慎而緩慢。

天邊,厚重如玫瑰色奶油一般的朝霞都無法平靜他高懸著的心。

一切的伏筆都指向某個詭異的發展方向,祁陸陽甚至連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陽光穿破雲層撒下來的一刻,祁元善忽然毫無預料地擡槍朝左前方射擊,他身側跟著的十來條獵犬幾乎在同一時間向前沖去。或許是被槍聲驚嚇,或許是被興奮的同類感召,又或許是金毛尋回犬血液裏本就流淌著狩獵的基因,悟空一把掙脫牽引繩,急速奔向了未知而不可控的終點。

情況混亂,祁陸陽剛剛反應過來,緊接著就又是幾聲砰砰槍響從遠處傳來,朝霞轉為燦金色,晨風卷著淡淡血腥氣與青草香直撲到人鼻端。

等惴惴不安的祁陸陽好不容易趕到目的地,悟空已經側躺在了地上。

它的腹部千瘡百孔,彈珠擊穿皮肉,密密麻麻的傷口向外層層翻卷開,正潺潺地冒著血。祁陸陽跳下馬就拿手去捂,濃稠滾燙的血液從指縫中滲出,手套很快被完全浸潤。他只覺得自己一雙手越來越沉,越來越沉,密實的無力感幾乎要讓人窒息。

悟空還在嗚咽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的主人,仿佛在問:我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他要用槍打我?為什麽會這麽疼?

良久,祁元善才騎著馬施施然踱了過來,他的槍口有隱約可見的熱氣溢出。祁陸陽憤怒地回過頭,質問:

“你為什麽要殺它?!”

“它是你殺的。”祁元善吩咐人把祁陸陽拉開,脫下手套將手仔細擦洗幹凈,慢慢道:“是你拿它做借口卻不夠堅持,是你點頭把它帶到這裏來,也是你沒有看管好它……”

“當然,也怪我老了,眼神差,槍法不準走了火。要不要伯伯給你賠個罪?”

見祁陸陽還像頭憤怒的牛一樣死盯著自己,祁元善搖搖頭,下馬。他走近握住侄兒的右手,輕輕一捏,很快就在這個年輕人的食指指腹上觸到了一塊老繭——這是在無數次扣動扳機後才會形成的痕跡。

祁元善滿意地欣賞著祁陸陽眼中的難以置信與驚慌失措,笑容意味深長:“不過是條狗而已。對吧?”

“真這麽當回事,不如親手給它個痛快。”祁元善讓人遞了杆槍給祁陸陽,“現在會用了麽?”

接過,熟練地拉動槍栓,祁陸陽瞄準悟空的頭部,輕輕閉上眼,勾住食指的動作決絕而果斷。

砰!

不過是條狗,而已。

時間回到當下。

子彈擊碎悟空頭顱的聲音似乎還回蕩在耳畔,祁陸陽小心收起自己的無用感性和早已磨平的少年銳意——在這個沒有信號,沒有電子產品,只有□□與指南針、圍剿與困獸的獵場,任何的多余的情緒都會影響判斷,一招棋錯,滿盤皆輸。

祁元善朝這邊揚了揚手上的收獲,興致勃勃地讓祁陸陽過去。

神色淡漠地垂眸整理好手套,祁陸陽沒搭理緊跟在身側的林雁池,一夾馬腹,猛沖進了被朝霞染上一層紅光的樹林裏。

等他走後,一只毛茸茸的野兔蹦到了林雁池的視線中,耳朵靈活地轉動著,可愛而警敏。默默與野兔對視幾秒,她舉起手中精巧的女式□□,原本木訥呆滯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光。

只聽兩聲槍響,那只野兔抽搐幾下,不動了。

*

直到下午的探視時間到,陸晚都沒能聯系上祁陸陽。

七八個小時過去,陸瑞年仍處於昏迷狀態——當然,對於大多數被送到ICU來的患者說,清醒反而是一種折磨。

陸晚坐在陸瑞年的病床前,不說話,只是看著。

一生愛潔又好面子的陸瑞年,身上被插滿了各種管子,不論是呼吸還是排泄都無法靠自我意志掌控。

只要進了這個地方,尊嚴二字就成了不務實的廢話。

老人家的臉上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灰青色,人明明還安靜地躺在那裏,陸晚卻有種強烈的感覺,仿佛能看見他的生命在慢慢消逝,軀體分解為細而小的碎片,向上飄著,興許沒多久便會幻化成風,失了蹤影。

挨到第十八分鐘,再也待不下去的陸晚起身準備離開,卻在半路碰見領著一群醫生往裏走的神經外科一把刀,陳主任。

陸晚抓住機會奔過去:“陳主任,我爺爺他——”

“晚晚,別急,別急啊。”陳主任和藹地拍了拍陸晚的肩膀,“我這趟就是專門過來看看陸老爺子的。”

隨後進來的幾個院領導也笑著看向她,各種安慰的話語紛至沓來,似乎上午剛入院時表現出的冷漠拒絕都是陸晚的幻覺。

她所有的疑惑,當下都被爺爺要得救了的喜悅暫時沖散。

半小時後,陳主任表情凝重地走到面前:“對不起,我無能為力。陸老年事已高,身體狀況也不好,貿然手術風險太大,不值得嘗試。”頓了頓,他又說,“病發48小時以後會有個水腫高峰期,能熬過去,陸老爺子就還有一線生機。他老人家吉人自有天相,你不要太擔心了,一定要保證休息,照顧好自己。”